“哼。”
“说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谢萧上前拎起那小鬼。心里暗自感叹,这鬼童还真是有点本事,抱着与寻常小孩并无差别。
“说不说,不说,我拿符咒把你这头发烧掉,烧得让你师傅都认不出你。”谢萧作势要去拿符咒。
阿伦尖叫一声。
“连鬼你都要欺负?”景昀叹气。
谢萧身形一滞,继而放下这小鬼,有些难堪地摸了摸头。
阿伦立马离谢萧几丈远,半晌才道:“从你们进林子就跟着了。”
谢萧与景昀相视无言,阿伦又说:“鬼打墙你们都看不穿,我等了好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们没发现一直在原地转悠?”阿伦大声道。
还真没发现,两人像在散步一样,谁都没注意周围的景致。
“难怪我们走了怎么久,原来是你这小鬼在捣鬼。”谢萧大叫。
“切,你也是个半吊子,要不是我主动出来,你们就要在这林子里转上一整日。”阿伦似是找回一点信心,语气不死方才那般拘谨。
景昀陷入沉思,自己一直跟着谢萧,警惕性竟然差到这个地步了。
“你这小鬼,别想再捣鬼。”谢萧扬了扬手,阿伦却不再怕他了,连步伐都轻快起来。
山间童子(终)
白云观远不如它的名字那般简单,远处看去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是破败已久。
但走近了观察,就能发现这道观其实算精巧。雕甍、飞檐、壁画、井深什么都有,可以想象曾经是多么兴盛的景象。
门口有两个里面长满蜘蛛网的青铜大鼎,院中间立着一棵老松。大门敞着,望进却没看到神像。
屋内案台上有一只冒着烟的香炉,大殿格子上门上雕者图案,依稀能看出是八仙过海。
道观像是久无人住,除了那棵松树,俱是一片死气,“白云观”三个金边蓝底字已经掉漆掉得难辨原貌了。
谢萧笑道:“小鬼,你们这住处还真是雅致。”阿伦没理他,径自走到屋内,景昀盯着殿上的壁画出神。
再出来时,便换了一件干净的道袍。阿伦很是有礼,从屋里端出一盅茶,请两人坐在院内的石椅上。
谢萧开门见山:“我们是来求鬼松香的,你师傅觉明子呢?”
“师傅采药去了。”阿伦睁着大大的眼睛,小脸上写满了真诚。
“你活了多久了?”谢萧问。
“九岁。”
“我问鬼龄。”
“嗯……两百多年了罢。”阿伦扳着手指头。
景昀暗自惊叹,和这小鬼一比,他这重生好像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你师傅呢?”景昀问。
阿伦想了一会,道:“师傅好像年过花甲了。”
“你师傅是人?”景昀有些奇怪,“是道士。”阿伦道。“道士不就是人。”谢萧插话。
“道士是可以成仙的,师傅说他现在是半仙儿。”阿伦很认真地说。景昀心说:江湖神棍才自称半仙儿。
“你师傅何时回来?”谢萧问,“不知,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永远不回来。”阿伦头两摇,看得谢萧想把头打掉了。
谢萧:“……”
景昀:“……”
“你们找家师何事?”阿伦问,“鬼松香,你知道罢,我们求药。”谢萧正色。
“劝你们回罢,师傅不会给的,那是师傅的宝贝。”阿伦摇头。
谢萧转头对景昀笑道:“我说这不是传说罢,真有鬼松香这东西。”说着从腰间锦囊里摸出一颗白色的药丸,道:“对了,这是你一个故人叫我带给你的。”
阿伦眼睛放光,接过药丸:“是清姐姐!”欢呼一声接过药丸,放进兜里。
景昀怔怔地看着两人,谢萧忙解释道:“这是保魂丸,必要的时候能救这小鬼一命。”
“你要等他师傅回来么?”景昀挑眼。
“不然如何?那方子上写着要鬼松香。”谢萧耸耸肩。
“你就那般相信景晖?”景昀淡淡地扫了过桌面。
“也没有别的方子,我的赌注够大,他不会骗我。”谢萧喃喃,“的确大。”景昀暗笑:这天下只怕没有比你的赌注更大的了。
谢萧又道:“你身上的毒,需要四种药,血菩提、五毒子、鬼松香和梅魂。”谢萧拿手指蘸水在石桌上比划。
“你不愿住在朝晖楼,就先拿血菩提压一压了,这鬼松香是少不得的。”
“我若说我身上的毒不用你解,你可能放过我?”景昀问,“要解毒。”谢萧抬起头。景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半晌,阿伦问:“你们等不到的,鬼松香是师傅的宝贝。”说着悄悄打量谢萧的脸色。
“怎么?有故事?”谢萧语气不善,“说来听听,你师傅为何把那剧毒之物当作宝贝?”
阿伦一愣被谢萧的样子有些吓到:“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来求鬼松香的人,后来全就死了。”阿伦稚嫩地说,却让人背后发凉。
“切。”谢萧嗤了一声,“你知不知道玄冥山庄?进去的人都被炼成了蛊人。骇不骇人?”谢萧翘起一只腿。
“不信你问他,是不是一山庄的蛊人?”谢萧指了指景昀。
“是么?”一只鬼打了个冷颤,景昀说:“是。”说完,那小鬼像是真的被吓到,缩了缩脖子。
“那岂不是很多冤魂?”阿伦声音也颤了起来。
“不会,怎么会,蛊人死了是没有魂魄,想成为你这样的鬼都是不可能的。”谢萧黑着脸继续添油加醋。
阿伦直接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着景昀,景昀心说:还真是鬼怕恶人。
安慰道:“他唬你的,这世上还没人能成功地炼成蛊人。”说着要去摸阿伦的头,被谢萧一把拦住。
谢萧说:“他阴气重,你摸他不好。”说完收手,转过身去看着空空庭院。
“做鬼感觉如何?”景昀同阿伦搭话。他对这种灵异力量还是很感兴趣的。
“挺好,不饿不用吃东西。”阿伦摸了摸肚子,“也不怕冷,也不会被欺负。”
“听起来倒是不错。”景昀终是伸手摸了摸阿伦的头,才碰到阿伦的头,阿伦就“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谢萧猛地回头,一把拎起景昀的手,“你不能摸他。”
阿伦护着额头,一脸惨兮兮地看着景昀。
“为何?”景昀抽回手,谢萧皱了皱眉:“你喝了血菩提,阳气重得很,你想让人魂飞魄散?都说了不要摸他,对你对他都好。”
“我不知晓,抱歉。”景昀朝阿伦拱了拱手。
阿伦揉了揉额角,方才被烫开的口子已然愈合。
“小鬼,你不请我们进去坐坐?”谢萧撑着头。
阿伦想了想也觉不妥,于是做了个“请”的姿势,起身走进屋里。
谢萧“哼”了一声,大步跟上,景昀看着谢萧的背影莫名其妙,谁惹他了?
“这就是客房了。”阿伦指着一间小屋子。
“就一间么?”谢萧问,阿伦一愣,看了看景昀。
“有没有这……在你。”阿伦压低声音,“若是……”
谢萧打断:“再收拾一间出来。”
“你们不是一起?”阿伦想了想还是问道。
“不是,分开住。”谢萧看了看景昀,又道:“收拾干净些。”
景昀无语了,阿伦走出去之前还蹭了蹭了他的衣角,小鬼童你是否有太多问号。
谢萧歪坐在一个蒲团上,也不再说话。
景昀则独自在道观里转悠,这种上了年份的古道观很是稀奇。
尤其是墙上的那一幅彩漆剥落的壁画,像是粉戏又像是风俗画,同整个观内冷清的风格格格不入。
作画者技艺高超,虽是残败,依然能猜得出画面的意思。
画上有半张含笑的女人脸,女人反手抱着一把凤首琵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立在石桌上,一副魅惑而笨拙的样子。
左一步再看,那女子坐在秋千上,秋千架在两棵枯松间,女人像是受惊了,死死拽着绳子,本应飘飘然的衣角只剩一半能看得见。
景昀无声地笑了笑,突然想起另一个热爱雕刻作画的人,若是那人见着这壁画,只怕是欣喜若狂要好好研究一番了。
再抬头时,眼前一黑,谢萧不带情绪声音在身后想起,“看什么?”
一双手从脑后绕过,遮在他眼前。“好看么?”
“画得很好。”景昀实话实说。
“我问你好看么?”谢萧右手中指顺着景昀的鼻梁缓缓上下滑动。
“嗯……画得挺好看。”景昀背脊一阵发麻。
“我说画上的人。”
“也好看。”景昀伸手去掰他的手指。
谢萧叹了口气,过了一会突然凑近景昀的耳朵,低声道:“不准看。”说完放开景昀。
景昀:“……”
景昀一睁眼,就看见阿伦端着方才院子里的茶壶立在门口,呆呆地望着他们。
“小鬼,屋子弄好没有?”
“好了,还是两个?”
“当然啦。”
“那随我来罢,兰因。”阿伦朝景昀挥手。
“兰因是你能叫的?”谢萧三步做两步走到阿伦跟前,弯腰低声道:“你应该叫他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