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宫里没有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倾世皇妃?”白无常瞪大了眼睛。
“我没见过。”景昀摇头,他父皇的后宫平静地像一潭死水,也就皇后家里的事情多些,但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主要的纷争还是在皇子。
“原来你是皇子。”白无常叫道。
“我还差点就是皇帝了。”景昀淡淡道,“那你一定是锦衣玉食、偎红倚翠、夜夜笙歌罢。”白无常夸张道。
景昀嘴角一抽,“不至于……”
“你的王妃定是很美极。”白无常捧起脸,“我没有王妃。”
白无常愣了愣,又笑道:“无事无事,咱们地府……”
“他成亲了。”谢萧横过一只手,又说了一遍,“他已经成亲了。”
白无常看着景昀有些茫然,“没有。”景昀道。
“你已经成了。”谢萧看着他,“我怎么不知道我成亲了?”景昀质问。
“反正你就是成了,我说成了就成了。”
景昀甩开他的手,看向别处。
“额……不重要,对吧,不重要。成没成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白无常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又说:“你们还不知道五殿阎罗这里有什么好玩的罢,我来给你们讲讲。”白无常抬手将腕间银索摇了摇,一道银色碎光投向对面的城墙。
“五殿阎罗本应是第一殿,因为他心肠好,屡次放那些冤屈致死的魂魄还阳报仇,被贬到了第五殿。是个很善良的人,也是十殿阎罗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孟婆就是看上他这点才经常来找他打麻将的。”
“有多好看?”谢萧问。
“皎如玉树临风前呐。”白无常双手捧脸,眼里满是欣慰。
景昀有些失神,谢萧也曾说过他“皎如玉树临风前”前提是长胖一点,说他看上去被风一吹就折了。
“你们见过就知道了,简直惊艳时光、温柔岁月,那叫一个岁月静好。”白无常的成语用得颠三倒四,却不妨碍旁人从中感觉到那男子的盛世美貌。
谢萧又道:“那般好看可有家室?”
“定是有的……应该有的。”白无常道。
“孟婆应当是追到他了。”
“追到了。”身后传来一股劲风,黑无常理着他的黑袍,走到三人身前,唤道:“姐。”
“你的活做完了?”白无常伸手拽下黑无常的斗篷,“日日戴着这斗篷,什么鬼样。”白无常骂了一声。
“做完了,溯旻回来了。我的魂也捕完了。”黑无常低下头,任白无常拍他的头。
“姐,乔泽背后说你坏话了,我只是捉弄他一下。”黑无常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我没欺负他。”
“这玩笑有些大,人家好歹是夜游神。”白无常皱眉。
“姐姐生阿璇的气了吗?”黑无常委屈更甚,“若是姐姐生气了,阿璇这就去赔礼道歉。”
“没没没,歉的确要道,下次不许再捉弄旁人。”白无常叹道。
“阿璇只是气不过,别人不能诋毁你。”黑无常声音有些颤抖,“姐姐烦阿璇了吗?”黑无常一双乌黑的眼睛蒙上些雾气。
“没有,下次不可这般了。”白无常摸了摸他的头。
黑无常瓮里瓮气地“嗯”了一声。
“快站好。这还有人看着呢。”白无常抚着他的后背。
黑无常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继而缩了缩鼻子,缓缓站好。
“好了好了我们继续走罢。”白无常笑道。
景昀看着那黑衣小鬼,有些好笑,这就是谢萧教给他的办法?真是幼稚至极。
勿动道人心2
白无常再次抬手让银索转起来。“嗯,在这里。”
“走。”景昀瞪了一眼呆立着的谢萧。
四人一路无言,穿过鬼火跳动的浮灯壁,走过冗长的暗道,隐约传来些说话声。
黑无常跟在白无常身后,突然掀起斗篷将白无常的身影挡住,缓缓回头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下一刻两人凭空消失在暗道里。
谢萧拉着景昀后退几步,一团绿色火球在眼前炸开,四周渐渐清晰起来。
“兰因,这里只怕是死胡同。”谢萧伸手摸了一把凹凸不平的墙面。
“那退回去,”景昀回头望去,“回到方才有灯的地方。”
“早就注意到了是罢?”谢萧问,“嗯。”
“谁会将一整面墙上全挂满灯?”景昀沉吟片刻,“那些灯……”
两人走至浮灯壁前,“你说这些像不像天灯?”
“就是天灯。”
这些天灯大半边嵌在墙里,足足有九十九盏之多。方才经过时还不是全部点燃,现下满满一墙灯全是燃的,将狭窄的巷道照得犹如白昼。
两人站在暖白的光下,谢萧突然偏头对景昀道:“我听说有些地方成亲会放这种灯。”
“地府也有这种传统?”景昀看着其中一盏灯,上面写着:一朝春去红颜尽,花落人亡两不知
“我是想说,我们回去后也可以放一次。”谢萧道。
“这不是大喜之日放的……”景昀话音未落,一道沙哑的女声传来,“这当然不是成亲,这里的都是成不了亲的……”
“阁下是何意?”景昀仰头,“哎呦,小娃儿,你怕是没经历过求而不得、物是人非、有情人终成陌路罢?”另一盏灯开口说话了。
“我们这呀,都是凡人相思而亡所留下来的精魂,也叫相思魂。”方才那老婆婆的声音冒了出来。“九十九盏相思灯,唤不回一个不归人。”
“如何出去?”景昀问。
“急什么?”妖气的女声道。
“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就放你们出去。”老婆婆道,“将你们的相思留下,也行。”那妖气的女声“桀桀”地笑起来。
“你想问什么?”谢萧问。
“别急一个个来。”一盏灯从墙上飞了下来。绕道景昀耳边,低声道:“你爱过人么?”
“没有。”
“真的没有?可你死时最后一丝愿念是求他活着……”
“他是谁?”景昀毫不慌乱。
“我怎知他是谁,他是你的心上人,别遮掩,你动过心。”
“我动心的人多了。”景昀道。
“不对,只有一个。”
“你想说什么?”景昀问,“你愿不愿意将这份心动交予我。”
“你要这个做什么?”
“攒福气,给活着的不能相守的有情人带去一点运气。如何?反正你投胎去了又会有下一份心动。”女声诱导。
“我没有这个东西。”景昀摇头,心下感慨道:自己不得相守仍愿意将福气带给生人,这是怎样的胸怀。品行高尚的君子尚不敢保证不生怨念,这些女鬼却能如此。
“不对,你没死罢。”那女鬼警觉道,“你身上的魂魄……不似鬼魂。”女鬼“嘶”了一声,“若是你不是鬼魂,这心动我也要不得。”那女鬼嘀咕道:“思女娘娘道不能损活人福运。”声音渐渐隐去。
四周安静下来,景昀看见谢萧正皱着眉头死盯着浮灯壁。头顶又传来原先那老婆婆的声音,“你们不是鬼魂便走罢,不收生魂的念。”
谢萧却一把揽住景昀的肩膀,“别动。”
“抱一会。”
景昀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谢萧将景昀的胳膊带到身后,沉重的喘息在景昀耳边响起。四下暗了下去,两人不知站了多久,远处传来清脆的碰撞声。
谢萧卸了力气,景昀从禁锢中脱身,低头不去看他。
前头光亮渐渐放大,声音也愈发清晰。
“碰,三筒。”
“等等,嗯……南风。”
“碰,三万。”
“二条。”
“我瞅瞅,这是西风,靠。”
“来一盘不?”屋内一女子问,又道:“算了算了,你逗小孩玩罢。”
……
景昀理了理衣袖,径自上前去。那时一座暗红色的屋子,同先前见过的黑色城楼是相反的风格,这座看上去像是一个巨形茶壶。
景昀回头看去,谢萧还一个人站在原地。
“兰因……”谢萧唤道。
“走了。”景昀淡淡道。
谢萧快步跟上,还未进屋,便看到黑无常握着他的黑月弯刃对着院子里的一棵黑叶浮生树比划,“来了,进去罢,孟婆在屋里。”黑无常抬眼地扫了一眼两人。
“呀,来了?”白无常站起身来,“快进来,这就是孟婆。”白无常指着牌桌上一个身着枣红碎花小袄,手托着一只紫砂壶的女子说道。
“你们何事?”女子头也不回,继续伸手去摸牌。
“碰碰碰。”
“受人所托,来贵府瞧一眼三生石。”谢萧道,“喏,自己看去罢。”孟婆伸手指了指窗边的木桌。
“就是那个。”白无常朝他俩眨眼。
“诶呀,胡了。”孟婆笑道。
景昀走到木桌前,一块莹润的蓝玉躺在一张宣纸上。
“没有。”景昀伸手摸了摸,“嗨呀,这就是三生石。与我说说你们想看什么?”孟婆从牌桌上下来,一头蓬松的乱发一走一晃,慢悠悠的走到两人跟前。
“找一只妖给心上人的遗言。”景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