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昀意识到一个问题:“谢清嘉呢?”
“不知道去哪了。谢萧平淡道,“许是昨夜就溜了,许是今早。”
“你不担心?”景昀问,一个女孩子在外,你能放心?
“她不需要我们担心,江湖会磨砺她,她偷跑出来的目的不就是这个?不需要绑在身边。”谢萧看着水天交际处。
景昀慢慢挪到船头,心想:为何你就要将我绑在身边。
“你做什么?”谢萧看着景昀,景昀抬眼在他面上扫过一道,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慢慢插入水中,随意晃了晃,散开一圈圈涟漪。
谢萧眉头一皱,“水凉吗?”
“不凉。”说着景昀用手舀起一捧水,轻轻拍在脸上。谢萧闻言也将手放入水里,手指触水那一刻抖了抖,脖颈一片冰凉,景昀将剩下的水浇到他颈子里。
谢萧猛地抬头,对上景昀一双呆愣的眸子,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他……”是在同他……玩笑么?
景昀很快收了手,乖乖坐回船内。
谢萧使劲掬起一捧水猛地浇到脸上,景昀收了视线将袖内的锦帕拿出来,慢慢将手擦净。
船尾艄公操着一口地道的吴地口音,慢悠悠道:“二位坐稳了,前方会有些晃。”
前方是个河道岔口,两股水流交汇在一起有些颠簸。
谢萧问艄公:“还有多久能到?”
“大约一刻钟,二位很急吗?”艄公回头问道。
谢萧看了一眼景昀发白的脸,“是,快些。”
“晕船?”谢萧低声道,“以前是不晕的。”景昀半闭着眼睛,这般滋味着实不好受。
“很快就到了,没事啊。”谢萧抚着景昀的背,换作平时景昀定要拍下他的手,可此时他已然没有余力去管谢萧的动作了。自己也是奇怪,上辈子从未晕过船,今日怎会这般。
“马上就到了。”
景昀腹内一阵翻江倒海,冷汗直冒。不知过了多久,船终于靠岸了,景昀一下船就吐了个干净。
谢萧轻轻扶着他的腰,一下一下给他顺气。
待景昀回过神来,听得谢萧道:“早知你晕船,就不带你来了……”
“来喝口水。”谢萧找艄公讨了水,凑到景昀嘴边。
景昀不语,接过水抿了一口。
“还能走得动么?”谢萧问,景昀白了他一眼,又不是小姑娘。
“还有力气瞪我,想是无事。”谢萧道,“走呀。”景昀转过身。
“行,慢点走,是我走不动好罢。”谢萧嘴角扬起笑,心知这般说似乎有些不厚道,但现在这个样子的小兰因还是很有趣的。
景昀低头看着地上的石子儿,谢萧缓缓跟着他身后。
“你知道路么?”谢萧懒洋洋地问。
景昀脚步一顿,“不就只有一条路?”抬起头,白色石子儿铺就的小道直通远方,连匝道都没有,再走几步,便能看见景昭的阁楼了。
“你打算走这条路去?”
“不然?”景昀继续走。
“对对对,是我忘了,你是他兄长,定是没踩过他的陷阱。”谢萧大步走至景昀身侧,“看见前面那棵树没?”
“嗯。”景昀顺着谢萧手指望去,不远处站着一棵郁郁葱葱的树。
“待你走到离它三步远的地方,地面会突然塌下去,然后掉进一盘剑阵,运气好碰上不动的,说不定还能少被扎几个窟窿,运气不好……”谢萧吸了一口气。
又道:“你以为为何要用白石子儿,就是为了站在阁楼上能看清楚是否有人闯入,白子染血那叫一个漂亮。”
“这般?”
“还不止呢,若是功夫厉害,躲过了剑阵,前面还有什么流星锤、强弩、回旋飞刀,你皇弟玩的机关多了。”谢萧仰着头,“你还要走这条路么?”
“还有别的路?”景昀眸色一沉,这些东西他以前从未听景昭提过。
“当然有,玄冥山庄一直同千枢阁有合作的。”谢萧打了个请的手势。
“也不必这般麻烦,找个人上去通报一声就行了。”景昀立着不动。
谢萧:“……”何不食肉糜?哪里来的人啊。
景昀话音未落,身后就有匆匆脚步声传来。
“公子,你……你的玉佩。”方才那个高高瘦瘦的艄公跑了上来。他目光闪烁,景昀淡淡道:“玉佩是你们阁主的,去通报一声罢。”
艄公愣了好一会,谢萧一把接过那玉佩,玉色不纯,上面也不知是雕刻的何种圣兽,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景行之”刻在上面。
见艄公不动,景昀又道:“景行之,你们阁主的名字。通报一声,麻烦了。”说着朝艄公点头。
谢萧:“……”
那艄公终是动了,从怀里拿出一只穿云箭的同类产品,“咻”地一声在天空炸开。
“二位稍等片刻。”艄公说完就离开了。
“这玉佩真是他的?”谢萧问。
“不是,是我的。”景昀从他手中接过玉佩。
“他送你的?”
“嗯。”
“为何是他的名字?”
“他写错了,本该是写我的名字。”景昀想起往事,这是景昭送他的及冠礼,景昭自己刻的,景昀生辰在九月,他从七月初就开始嚷着要送他个大礼。
忙活了挺久,成品却是这般歪歪扭扭,名字还雕错了。当时收到的时候,景昀哭笑不得,还得安慰他的挫败感。
“真难看。”谢萧轻笑一声。
“是挺难看的。”景昀轻轻摩挲着凹凸不平的玉佩。
“我回头送你个好看的。”谢萧抱手。
景昀没回答他,石子儿路上跑来两三个人。
清江千枢阁2
景昀见到景昭的时候,他正窝在藤椅里鼓弄着一个暗器。
景昀一只脚才踏进屋子,一枚三角飞镖就从柱子内砸了出来。
可惜力道不太对,被谢萧用匕首随便一拨就偏开,落在对面的案几上。
景昭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颇有些不耐烦的意味,当目光定格到景昀脸上的时候,怒气乍现的眼睛突然失了神。
仿佛火石入水,发出一串“刺啦”声后,整个人都蔫了。
“千枢阁阁主,近来可好?”谢萧大声道。
景昭只呆了一刹,继而惊讶地蹦了起来,一把丢下手上摆弄的机关,上前嚷道:“修明,你怎么来了?”桃花眼快泛出水来。
“好好说话。”景昀“嘶”了一声,将景昭扒拉在他袍子上的手拔开。
“来人,上茶,上千枢阁里最好的茶。”说着把景昀拉上楼。谢萧看了一眼两人,自觉地呆在屋子里没跟上去。
“我的皇兄呀,你来可算是我这几日最大的慰藉了。”
景昭长叹一口气,“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经历了什么。快同我说说你忘了我没?”景昭眼睛忽明忽暗,语气甚是绝望。
“怎么了?”景昀无奈,景昭眼底布满血丝,眉间被掐得通红,这副模样倒与当年雕坏了玉时如出一辙。
“哎……”景昭撑着额头,“我这几日像是犯了太岁一般,一些个倒霉事全找上我。”
“皇兄,你看。我这千枢阁也算是一个比较大的门派了,我还特地设了那么多阵法陷阱,却还是……”景昭掩面,景昀听得云里雾里,是遭贼了?还是生意没谈成?
景昀摸了摸景昭的头,”刚想出口安慰,却听见景昭低头小声地说:“我的兵器库,塌了……”
景昀一愣,景昭气若游丝,“我的兵器库,里面藏了两万五千余件孤品呐……”
“什么时候的事?”景昀问。
“昨夜,我坐在兵器库里摸着我从悬剑门门主那里淘来的惊云剑,突然一个小贼闯了进来……”景昭拍了一把栏杆。
“我哪成想那小贼会妖法,在空中胡乱画了个什么,惊云就燃起了火……”
“好端端的为何会进贼?”景昀神色复杂,不是说江湖上挺大一门派么?谢萧的玄冥山庄会不会遭贼?
景昭靠在阁楼的柱子上,“我也想知道啊,我在江边不知设了几千个陷阱,这一河段的鱼都被赶到下游去了,楼内也是机关重重,一只活苍蝇都飞不出去的。”景昭越说越气。
“再然后,火点燃了屋内一些带着硝石暗器,发生了爆炸,然后你的兵器库就塌了是么?”景昀扶住他的肩膀,语气颇带同情。
景昭看着他的脸,缓缓点头,“嗯。”
瓮里瓮气道:“你真聪明,但我一点也不想夸你。”景昭双手捂住脸。
“你收藏兵器的时候没想过防爆么?”景昀无奈。
“防爆?”景昭面上一片茫然,“如何防爆?”
景昀叹了口气,“不要带易燃易爆的东西进去,控制好库内的气流。那些什么有硝石的暗器特殊放呀。对了,你的兵器库建在哪里?”
“后山。”景昭睁大眼睛。
“一个?”
“一个。”
“为什么只建一个?”景昀扶额,后山那么大的地方。
景昭理所当然道:“独一无二呀。”
“狡兔还知道三窟呢,你这一损就全没。”景昀之前说他脑子不好使,还一点没冤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