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跟我说过的。”董六打断他。
“这不是嫂夫人和几位姑娘们没听我说过嘛!”李明堂继续往下说, “木十三到边关来做生意,除了带钱来,还运了大批的粮食,据说足有上万石,堆满了仓库,为了怕沿途遭抢,商队运粮都是掩人耳目的,如今也不知道他这些粮都藏在哪里。运粮需要大批车马劳力,如今即见不到车马,也见不到劳力,便是走水路,运河到北京就断了,从北京往西路途遥远,他究竟怎么做到的?这是一。关外的人参鹿茸收起来以后,经了好几道手,在雁门关内的市场上交易要向官府缴纳税银,若用金银交易,关外人得了银子能干什么呢,还得买粮,在关外粮食可比银子值钱多了。木十三把银子给了关内的二道贩子,再用粮食去换来银子,一来一回,能赚得盆满钵溢。这是二。他成日在窑子里吃香喝辣嫖女人,生意要用眼睛盯着,但是谁给他关内关外的跑腿呢?谁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木十三的人在鼻子底下进出雁门关呢?”
董六道:“你怀疑是蒙古人给木十三跑腿?而且马玉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中捞取好处?”
李明堂一拍大腿,“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董六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那些袭击戍军的蒙古人是木十三派来试探我们的?”
李明堂点头,“马玉贪腐,少不了木十三的掺合,但是马玉死也不会招的,勾结蒙古人,那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马玉被抓,雁门关现在由常清河大人直接把守着,这条财路就断了。朝廷下的是闭关锁国的死令,木十三着急,关外的蒙古人更着急,这才有蒙古人出来试探一下镇守雁门关的守军几斤几两重。本来冲击收粮队的蒙古人轻易得手了,结果半路杀出个董六爷,这下你不去找木十三,木十三怕是要先来找你。”
董六皱起了眉头,眼前苏铭玥身怀六甲,再过两三个月就要生产,木十三来找他倒是无所谓,但是他的家眷在嵩城白水镇,要是让这人盯上了。
苏铭玥道:“朝廷闭关锁国,今年恰逢白灾,那蒙古人买不到粮,不是都要在关外饿死了?”
李明堂笑道:“嫂夫人宅心仁厚,可是蒙古人到关内杀人放火的时候可不会心存慈念啊,前朝铁蹄踏遍中原,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苏铭玥道:“此一时彼一时,常言道归师勿掩穷寇勿追,若是蒙古人尚且有一口饭吃,断不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冲进雁门关抢粮。他们这么做,死伤的不止蒙古人,还有汉人啊。”
李明堂冲着董六道:“嫂夫人见识很不一般啊!”
董六笑笑,“闭关锁国是太-祖皇帝的的祖训。”
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李明堂道:“来来来,吃菜吃菜。”
李明堂喝得微熏,眼看天色真不早了,他起身告辞。董六送他到门口,他却不想回军营官邸,只暗搓搓地对董六道:“要不,去逛逛窑子?”
董六很慎重,“改天,改天一定相陪!”
送走了李明堂,董六把怜香叫到屋里训斥了一番,言多必失,她说了太多自己和惜玉的身世。
苏铭玥道:“你说七岁小姐花三两银子买下了你,你口中的小姐并非是我,李明堂看得出来你比我大一些,你若七岁,我那时候才得几岁”
怜香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跪在那里不敢为自己辩解。
恰逢惜玉从营里回来,听了前因后果,倒也没有大动肝火,只叹气,“我早说过你言多必失,你就管不住你那张嘴。”
董六道:“罢了,希望李明堂喝多了忘了这种小事,他若追问,你们便不要多说了,只让他猜去。”
惜玉把怜香领出去,苏铭玥便也和董六歇下了。
黑暗中,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抚摸苏铭玥如今很有规模的小腹,腹中胎儿时不时地动一下,动得梁冠璟心中更加牵念不安。
“我想找个机会去窑子里会会木十三,你看呢?”
苏铭玥知道她担心什么,“你是雁门关守军,千户大人迎击蒙古游勇,职责所在。木十三若是找你的麻烦,那他这个奸商也当不到现在。”
“我怕他找你的麻烦,不能冒这个险。”
苏铭玥道:“他若是找我的麻烦,那怎么预备善后,你还能饶了他?这个利害关系他总是知道的。”
梁冠璟道:“我若是油盐不进,他就可能来找你的麻烦,我若是虚与蛇委,那跟马玉有什么分别?”
苏铭玥摸了摸她的脸,“君子固穷,做一件事情若是轻而易举,那谁都能当君子了。你去窑子里会会木十三我不不反对,只别起了冲突才好。”
梁冠璟道:“他能支使得动蒙古人给他拼命,这人太可怕了,倒不如一刀杀了干净,就当为民除害。横竖有长城为界,蒙古人的铁蹄过不来。”
苏铭玥摇头,“你这么想,别人可未必,杀了木十三,还会有木十四,木十五,只要有利可图,总有人去雁门关下给蒙古人开门,引敌入关。”
梁冠璟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长城固然坚不可摧,但是最易摧毁的便是人心。亏我也算久经沙场,捉拿细作很有一些手腕,不过木十三这件事,还是应该听你的。”
第63章 明月客栈
董六带的兵因为受罚没有参与收粮,免遭了蒙古人的突袭,又由于他及时应对在隘口设伏迎头痛击,最后得以不伤一兵一卒就击杀敌人立了大功。
龙虎卫指挥使常清河大人把所有战利品赏给了董六和他的兵,另外还张榜嘉奖。
董六的兵们都高兴极了,跟着千户大人跑起来的时候格外带劲,甚至于将那圆木头抡上抡下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练出了轻功,提气跑上十里地都稀松平常。
这一日董六久未露面,再出现时兵们看着他的目光都友善起来,他站在台子上清了清嗓子,觉得这些兵又欠练了。
“今日跑步不点香了,比谁跑得快,前二十者有嘉奖。跑吧。”他随口一说,兵们只一愣,瞬间撒丫子跑起来,希望拔得头筹,能受千户大人的赏识。
董六坐在台子上边喝茶边等,不到两柱香的功夫,前二十已经选**,他也不等其他人跑完,带了这气喘吁吁的二十人回到议事厅内,单独教授。那些没跑到的兵们只觉得失了大好的机会,个个捶胸顿足。果不其然,这二十精英先是各自认领了一匹蒙古马,而后紧锣密鼓地开始练功习武,董六和董惜玉亲自指导,骑马射箭,格斗擒拿,暗器施毒,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虽然练习吃的苦比之以往负重跑步苦上千百倍,但是这些兵意识到练好了本领能派大用场,断不会冲锋陷阵做那排头去送死,往后立下大功必然加官进爵,光宗耀祖,是以虽然辛苦异常,也统统忍了下来。
不日这中间有几个兵耀武扬威跟别的千户大人手底下的兵去卖弄擒拿手法,更有甚者在窑子里与人争风吃醋滋事斗殴,董六便将这两人拿了,痛打四十军棍,逐出了精英骑兵队。这样他的这支队伍只剩下十八人,号称十八先锋,还从一至十八编了号,由凌十四做了那队长。
苏铭玥听得梁冠璟在练这支兵,夜里便在枕边问道:“可是练了对付那木十三的?”
梁冠璟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先练着。”
苏铭玥道:“你们在兵营,离白水镇跑过来总要一炷香的功夫,即便去马房牵马,这上马鞍套缰绳的功夫都赶不上用跑的,若是镇上生变,不一定能及时应对。”
梁冠璟道:“我也愁这个,白水镇不比大内,这些人短时间内也练不成高手,木十三的底细却还没探出来。”
苏铭玥道:“平日里我这边开了私塾教镇上的孩子认几个字,往后即便行武出身,若是读过书还能去考武状元,再不济军营里当个军师,记录兵马粮草的帐目,也好过拿了刀枪剑戟上阵杀敌。我想着怜香武功底子不差,我看这镇上的家眷,有女子也有孩童,都可以练个防身之术,届时镇子口的要道上设下机关,我们这院墙上挂些铃铛插些铁钉利器什么的,倘有贼人来犯,虽不能手到擒来,也必能抵挡一时。春日里邻居家的大黄生了小狗,我瞧着憨态可掬,如今小狗离乳,不正可以牵一只过来养?看家护院也是极好的。”
梁冠璟眼睛一亮,“原来你竟盘算了这么多,你不怕狗吗?那大黄身形高大,看着挺吓人。”
“自家养的狗,越吓人越好,横竖吓的是别人。”
梁冠璟道:“你前面说的也是办法,一个怜香总不够用的,需多几个才好,便是红菱采莲,练得几手防身之术,遇到贼人也好脱身。”
苏铭玥道:“我是不是无论怎么练,都不能克敌制胜了?”
梁冠璟道:“莫说是你,我也很难。女子若与男子公平决斗,基本没有胜算,力气和体格摆在那里。”
“那你怎么做到胜出的?”
梁冠璟笑道:“我运气一向不错。”
苏铭玥轻轻推了她一把,“相公自谦了,却不能与我说说吗?”
梁冠璟道:“人有力气,你有脑子,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掉,只能千方百计活下来,然后寻找破绽,突出重围。”说着她抹了抹苏铭玥的脖子,探了探苏铭玥的胯。间,“这两个地方是命门,你若有机会抹了对方的脖子,或者踢伤对方**,一时半会儿就能寻得生机了。”顿了顿,她又叹气,“我希望你永远遇不上这种危急时刻,然而还是忍不住要跟你说。而且,这需要反复的练习。也可能练了多年,一招失手就命丧黄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