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去腥和调味,所以气味不太友好。外加凌玥从小娇生惯养,没见过人生困苦,自然对这样的气味更加不习惯。
可是肚子饿得咕咕叫,夜里又寒冷,这碗气味不太友好的鱼汤好比救命药。
她几乎屏住呼吸将那碗汤喝下。
桃桃有些失落地说:“我还是有点饿,小月姐姐,你是不是也还没吃饱?”
凌玥下意识地点头,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然后看到眼下的处境,又连忙摇头:“我已经不饿了。”
桃桃忧愁道:“庄稼都被毁了,房子也塌了,家里的粮食也给冲掉了,现在只能挖野菜,我已经好多天没有吃饱了。”
凌玥思考道:“我们可以打猎,山里应该有很多兔子。”说完她又想起自己抱回宫里的那窝小野兔,也不知道大黄有没有欺负它们。
桃桃说:“大家都在打猎,可是我的力气太小了,只能和祖母一起去溪边抓几条小鱼。”
“那等我腿好了,我就去抓兔子回来给你们烤了吃。”凌玥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默默给大黄还有那窝小野兔道了个歉,为了生存,她要去伤害大黄的好朋友的同类了。
桃桃笑得眉眼弯弯,“好啊,我要和小月姐姐一起。”
祖母坐在火堆边,望着两人交谈,见两人在笑,也绽放出笑容。
拾回来的那堆柴禾已经快要烧完,火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啼哭,桃桃揉着眼睛,走到祖母身边,找了个角落蜷缩成一团,渐渐发出匀称的呼吸声。
凌玥望着最后一点红色火焰熄灭成灰,又看到草棚上方的缺口漏下幽冷月光,落在对面祖孙两人的身上。
细弱的、干枯的身影,好像随时要被月光溶蚀。
她睡了很久,再也睡不着,身下湿乎乎硬邦邦的稻草让她难受,左腿脚踝骨裂的地方疼痛感越发明显起来。
她有很多的时间用来彷徨、恐惧和悲伤。
不知哪个方向又传来奇怪的嚎叫声,此起彼伏,绵延不断。
刚才还兴冲冲和桃桃商量去抓兔子,去捕鱼,现在却像是心里的一根弦终于崩断,凌玥偷偷地哭了起来。
怕吵醒其他两人,她哭得克制又小心,呼吸渐渐开始不畅,模模糊糊好像闻到太傅身上清新干净的淡淡香气,等她止住哭意细细去闻,又全是草棚子里浓郁的发霉的味道。
她哭累了,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官府的人仍然没有找过来。凌玥的腿依旧没有好到让她可以站起来行走。
桃桃和祖母无法为她做到更多,只能在每天出门挖野菜或者摘野果的时候多替她带回来一份。
凌玥觉得很羞愧,比起盼着四叔或者太傅找过来,更盼望自己的腿可以快点好,让她可以不再像个只能靠小孩和老人照顾的拖油瓶。
这样在草棚子里躺了十多天,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放晴,泥泞的道路变干,农田里过高的水位开始降落。
禹州城边缘的这处山中村落里,多了个手中拄着拐杖蹦达来蹦达去的小跛子。
小跛子穿着破布烂衫,脸上白白净净,小下巴瘦得尖尖的,见谁都是乐呵呵。
凌玥在宫中当皇帝的时候,遭到的非议数不胜数,除了几个亲近的,没多少人喜欢她,落了难,到了这个自己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地方的地方,反倒很受大家的喜爱。
只是众人自身的生活都难以为继,微笑和喜爱便是能赠与的最大的礼物了。
凌玥代替桃桃的祖母,每天和桃桃在山林里为果腹而跋涉奔波。
她凭着骑射课上留下的一点记忆,做了一把简单的竹弓,工艺粗燥,偶尔能收获一只兔子,再凶猛一些的便只能干看着。
今天凌玥又“大显神威”一回,抓了一只很肥的野兔子,扛在背篓里笑得见牙不见眼。
桃桃挎着小竹篮教她采蘑菇,说:“这个不能吃,有毒,那个吃起来味道差一点,但是很安全。”
雨后山林里冒出来的蘑菇又多又嫩,够吃很多天。
凌玥也是后来才知道,桃桃只是看着瘦小,其实已经十岁,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十一岁的生日。
偏远山村即便没被暴雨侵毁的时候,生活也是清贫拮据,桃桃家里又只有祖母和她两个人,一老一弱,日子不好过。
上山的路不好走,下山对于凌玥不灵便的左腿来说,同样不是轻松的事情,不过想到今天的丰收,她又生龙活虎起来,体内蕴藏着无限的能量。
凌玥说:“等下我们下山经过溪边的时候,再去抓几条大鱼,给祖母补身子。”
那是她昨天傍晚无意间发现的宝藏,掩藏在一片灌木丛后面,由山上流下的活水积攒而成的一个小水坑。里面游满了鲫鱼。
桃桃对凌玥抱有难以言喻的热烈感情,没理由地好感爆棚,呆在一起的时候怎么都觉得很好,眼睛亮亮地说道:“小月姐姐你真的是太厉害了,今晚我们可以烤兔子,还可以烤鱼。”
凌玥接受着一个比自己更稚嫩的孩童的赞扬,笑得有些赧然。
溪边抓鱼,又是凌玥“大显身手”的时候,她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削尖了一根树杈,刺中了好几条大肥鱼。
两人满载而归。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凌玥比较适合种田文
第32章 离开
凌玥在山里勉勉强强过着还算平静的生活。
京中氛围凝滞惨淡。
凌玥消失了半个月, 言婍便连着做了半个月的噩梦, 梦到凌玥哭得可怜, 醒来想起凌玥从小就是不爱哭的,再不高兴再害怕都能忍着, 言婍便更觉得烦乱忧伤,白日里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调查遇袭之事上来, 便没空想别的。
那日摄政王凌煦在后方牵制, 身受重伤,勉力支撑着回到禹州城中,却被下属告知凌玥掉下山崖, 这一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撑着重伤之躯亲自带人去往悬崖下面寻找,一无所获。寻找的过程中又变天,下了一场暴雨, 一座山直接塌下来,将路整个埋住, 险些让他丧命。
想来那些半路刺杀的贼人已经在看到凌玥坠崖后立刻就下去查探过, 不论生死,都已经将凌玥带走。
作为亲人长辈,自小看着长大的侄女遭此不测, 凌煦该痛心。如果皇帝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不知要引来多少纷乱不安。
他只能对外宣布说皇帝受伤,不宜见人,连夜返京。
调查遇袭一事没有进展,凌玥的下落至今不明, 长明殿被严加看守起来,不让走漏半点风声。
被塌方的山体困在山村的凌玥活得很精神,就是有些辛苦。
桃桃的祖母最近生病了,静静地躺在凌玥养伤时躺的那个草垫子上,看起来更加得安静,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凌玥的腿没有彻底痊愈,请教过村里有经验的老人,每天除了解决三人的温饱问题,还需要跛着腿在山里采些草药。
都说其实吃了药也没用,大罗金丹也没用,年纪到了,该寿终正寝了。
可看看四周,家徒四壁。凌玥就忍不住地感到难过。想到桃桃比她更难过,她就只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不至于让原本就晦暗的夜晚变得更加死寂和消沉。
填饱肚子以后,处理完剩下的食材,屋中便安静下来。
桃桃睡得早,但是今晚却一反常态,躺在祖母身边的草堆上,一直睁着眼睛。
凌玥去给她盖被子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睡不着吗?”凌玥小声地问,看了看祖母,已经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桃桃忽然就流下泪来,颤抖着声音说:“小月姐姐,祖母是不是就要离开我了?”
凌玥被她一刺激,鼻子也有些发酸,不过还是咬咬牙,强作笑脸,“小孩子晚上乖乖闭上眼睛睡觉就好,不要瞎想。”
“小月姐姐骗人,你每天晚上都会一个人偷偷地哭,我看到好几次了。”桃桃揉着盈泪的眼框,“你是不是想你的太傅了,我只有一个祖母,祖母如果没了,我以后就没有人可以想了……”
凌玥克制住自己的泪意,摸摸她的头发,安慰道:“你不会成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的,你还有我嘛。”
凌玥长这么大,没接触过几个人,从来都是在受保护的状态下生活,一下子让她变换身份去说些好听的话安慰人,显得很不熟练。
桃桃爬起来,凑过去紧紧搂住了她的脖子,“那你要说话算话,等你的太傅来接你,你不能丢下我和祖母,自己走。”
凌玥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反倒生出一种被需要的感觉,好像瞬间多了个近在眼前的责任。以前太傅还是四叔他们也总是在跟她说责任,说万民,说天下,但凌玥看到了只有那环绕在四面八方的、怎么爬也爬不出去的高墙。
现在却忽然鲜活真实起来,责任就在她眼前,看得见,摸得着,还能感应到小家伙的心跳。
她轻轻拍着桃桃的背后,不自觉地模仿起太傅曾抚慰她时的语气和神情,缓缓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害怕。”
桃桃被她哄睡了,之后又是一个漫长而寂静的夜。
最近她不大在夜里偷偷地哭了,那种哀伤来时如潮涌,可退下去后,什么也带不走,改变不了任何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