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御寒的毯子是从倒塌的房屋底下翻找出来的,浸泡雨水后湿哒哒的,这两天在太阳底下晒了晒,勉强可以抵挡一些寒冷,但是仍有潮湿的霉味。
凌玥阖眼后睡得不怎么安稳,今天走的路太多,伤口又有些疼,两条腿也又酸又涨。
渐渐的,耳边就传来一阵窸窸簌簌的声响。
她模模糊糊的,以为是祖母清醒过来,在找东西。半睡半醒的还在担心老人家身体不方便会不会摔倒之类的。
等睁开眼,整个人都僵住,望着面前的场景,脑子里一瞬间空白。
昏暗光线下,一头恶狼的眼睛发出幽幽绿光,嘴上还有食物的残渣。
凌玥一时不敢动弹,转动眼珠,看向今晚剩下的那半只兔子,已经被吃得一点不剩。
附近一带的山林成为围困于此的村民们赖以生存的食物来源地,打猎的越来越多,已经很久都没有人看过猛兽的足迹。
那扇原本就破旧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开,在风中摇摇晃晃。
这是一头母狼,干瘪的肚子和乳.房,看起来同样饿了很久,不得已才承担风险,潜入人类居住的范围内。
凌玥定定地和这头饿了很久的母狼对视,已经做好了抄起砍刀一决生死的准备,奇怪的是,不过数秒,母狼就转移了目标,看向睡在另一旁的孩子。
正在这时,桃桃悠然转醒,看清眼前的情况,发出恐惧的尖叫声。
母狼感觉到威胁,眦出獠牙,试图发起攻击。
凌玥顾不上许多,怒吼着:“滚开!快滚开!”抄起手边砍刀,这把刀用来砍柴,不过力气太小,从来派不上用场,现在她却好像忽然力大无穷,气势汹汹地朝恶狼扑过去。
桃桃吓得六神无主,视凌玥如保护神,往她身后躲。
凌玥连害怕都忘了,脑子里只想着要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从头来过。
那头闯入人类地界的饿狼本就小心谨慎,此刻似乎被凌玥殊死一搏的疯狂吓到,转身离开。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凌玥整个人还在微微地颤抖,祖母睁开眼望着她,桃桃仍是从背景紧紧抱着她,呜呜地哭泣。
次日清晨,桃桃的祖母永远地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凌玥哄着,安慰着,耳边的哭声从昨夜一直延续到现在。
村里有人过来帮忙,抬着桃桃的祖母出去安葬。
又有人告诉凌玥:“被堵住的那段山路,另一头已经有官府派兵在修了,很快就会有更多的援救物资送到他们手上。”
这段时间以来,房屋已经渐渐被重新搭建起来,只是去年的余粮都被雨水冲没了,春种的日子也错过,意味着今年一整年,到明年秋天之前,将同样是一段艰难的日子。官府的援救物资能让他们稍稍缓一口气。
凌玥自然也是雀跃的。但又有些纠结犹豫,她说自己是皇帝,这样特殊而又敏感的身份,万一来到这里的官兵不相信她的话,又或者混进去居心叵测的人,她又该如何。
左思右想,保险起见,她决定还是不要坐在这里等着官府的人过来,傻乎乎亮明自己的身份,
安葬好桃桃的祖母,凌玥便收拾了行李,准备主动去往禹州,或者京城也好。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东西,只有一把匕首需要随时带着,那是四叔送给她防身用的。
她和桃桃在三天后踏上去禹州城的道路。
那条路已经基本被清理出来,路况不太好,运输物资的马车不能通过,人步行过去还是勉强可以的。
第33章 靠近
偏僻山林间, 路不好走, 凌玥腿脚还未痊愈, 时间久了便有些吃力,速度慢了下来。
望着远处山峰绵延, 生出一种无望感,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去。
住在桃桃隔壁的李婶说, 这条去禹州城的路, 换作青壮年男子也要用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能徒步走完。
不像凌玥这副身体自小养得生龙活虎,桃桃腿脚灵便,但仍是累得比凌玥快。
两人坐在石头上休息。
桃桃神色忧愁地凑到凌玥耳边, 小声说道:“我觉得后面好像有东西在跟着我们,会不会是饿得没东西吃的狼,想要吃我们的肉?”
她对那头钻进屋子里偷肉吃的母狼留下很深的阴影, 有点杯弓蛇影。
凌玥揉揉自己发疼的脚踝,望了眼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 皱了皱眉, 嘟囔道:“应该不会吧,现在是大白天,狼也会跑出来吗?”
桃桃迷茫望天, “我也不知道。”
凌玥继续低头揉自己发疼的小腿和脚踝, 这一低头,倒是真的看出一点不对劲,后侧方刚抽出一点嫩叶的灌木丛晃了晃,隐约闪过去一道人影。
凌玥:“好像有人。”
她压低声音, 下意识把桃桃往自己怀里藏,就好像这样能避免桃桃受伤害似的。
桃桃从她怀里钻出来 ,往后面看。
凌玥急忙把她往回拉。
桃桃惊奇地朝后面喊道:“王毛!你怎么在这里!”
凌玥转身往后看,刚才那从灌木后面扭扭捏捏走出来,在两人跟前七扭八歪地站定,抓耳挠腮地笑道:“我也想去禹州城见见世面。”
这人是村里有名的泼皮无赖,无父无母,成天好吃懒做,不干正事,看人的眼神总带着邪气。
凌玥之前被他骚扰过两次,狠狠揍过他几次,不太想搭理他,没有说话。
桃桃不悦道:“那你偷偷摸摸地跟着我们做什么!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你这个家伙!”
王毛对凌玥垂涎已久,知道穷乡僻壤里养出来凌玥这样的标致人物,反正自己无父无母,听闻凌玥要带桃桃一起去找亲人,索性跟上来。
此时面对桃桃的不满,他吊儿郎当地觍着脸笑:“你们俩出远门不安全,我特意跟上来保护你们。”
凌玥记着太傅说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对待小人应敬而远之,拉着桃桃的手就要继续赶路,对继续追上来的王毛不理不睬。
可王毛好比是终于来到一片不受管制的自由地,再没有村子里正直敦厚的傻瓜唾弃他这样不对那样不行,凌玥和桃桃越是不理他,他越是一个人撩得起劲。
几次不得手,越发肆无忌惮。
凌玥彻底被惹恼了。
经过一片积水的山坳,趁王毛想坏招走神的时候,一脚把人绊倒,踹进水沟里,气呼呼冲上去揍人。
王毛在水沟里滚了一圈后整个人有点懵,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挨了好几拳。因为好吃懒做所以体能低下,打起架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
好不容易趴在水沟里抓住凌玥的脚,把她绊倒,桃桃立时便拿着根棍敲上来。
凌玥揍人揍得正解气,忽地就传来一连串脚步声,越来越近。
前方山坳的出口涌过来一群身着官兵制服的人,少说百来十人,将三人团团围住。
王毛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被震慑住。
凌玥趁机就对着他的脸砸上去一拳。
王毛发出一声痛呼。
前方官兵在这阵痛呼中迅速分开一条通道。
言婍心急如焚赶过来,就看到心心念念要找的小皇帝穿着一身染满泥污的破布麻衣,把一个骨肉如柴的少年按在水沟的淤泥里揍得嗷嗷叫。
瞬时也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好笑。
她轻轻喊了一声:“陛下。”
熟悉到让凌玥始终在怀念的声音。
凌玥浑身一震,终于是从教训泼皮无赖的快感中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当看到言婍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怎么也止不住,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王毛的脸上掉。
王毛一脸的茫然,心想挨揍的不是我么?
围住三人的官兵在言婍确认过眼前少女身份后齐齐跪下,呼喝着:“参见陛下。”浑厚的嗓音伴随刀戟碰撞的声响,响彻山坳。
凌玥兀自哭得伤心,抽抽嗒嗒地站起来,丢开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王毛,一瘸一拐地往言婍面前走,
言婍看清她走路的姿势,眼神一凛,快步朝凌玥迎过去,怜惜又心疼地问:“腿怎么了?”
凌玥刹那间好像腿疼得更厉害,揍过人的手也疼,委委屈屈地朝言婍张开手臂。
“太傅,抱抱。”
言婍的心化成一滩水,早已经顾不上旁人目光,把凌玥抱了个满怀。
耳边不住传来凌玥抽泣的声音,言婍的心也跟着一阵阵地抽搐,微微有些哽咽和颤抖,附在她耳边轻声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接着言婍总算知道了凌玥和人在水沟里打架的原因,看向王毛的眼神冷冰冰的,夹着刀子似的。
更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凌玥现在这副可怜的模样,一张原本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瘦出了尖尖的下巴,一双整天闲不住爬上爬下的腿也落了伤,成了个小跛子。
她将凌玥带回禹州城,剩下的事情不再亲自过问,专心陪在凌玥身边,找来大夫帮凌玥治腿伤。
大夫离开后,言婍又要帮她梳洗。
凌玥一听言婍要帮自己洗澡,秀美的脸飞上两团红云,羞答答把人推出去。
她把自己倒腾干净了,刚换上里衣,言婍就像是有预知似的,准时推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