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衫当机立断,提上一口气,向围观群众说:“依总捕头之言,阳月十五,教製豆术,交红花籽,以纾地困,以解地贫!"
接着,他绕着路杰林的马走了一圈,逼着群众退开一些。麻溜地将藏在腰间、从木槿那顺来、凋饰精美云纹的一小竹管抽出,用嘴咬抽引线,向天空狠掷出去!
心想,可惜,那本来是要带回去好好研究指纹、成分的。
一团烟火,在夜空中闪闪爆开!
众人抬头一瞬,柳翠衫引路杰林调转马头,丢下一句:“阳月十五,不见不散!告辞!”
出了人群,奔上陇道,两人偕肩一路向东,直直奔回北山口官驿。
进了官驿,小童说没别的客人了。为两人留下一壶热茶在房裡。
床上,路杰林一倒头,四肢摊软。他紧紧挽着柳翠衫的手臂,直到睡着,都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一月(正月)
二月(花月)
三月(桐月)
四月(梅月)
五月(蒲月)
六月(荔月)
七月(巧月)
八月(桂月)
九月(菊月)
十月(阳月)
十一月(葭月)
十二月 (腊月)
☆、像是我阻止他求生
近午,柳翠衫从官驿郊道漫步回来,手裡身上都是泥土。
小童正在灶房裡捏饺子,见着柳翠衫不惊不惶,舀一盆水给他洗濯。
看他仔仔细细搓掉指甲裡的泥削,连一丁点都不放过,小童以一口超龄成熟揶揄道:“才新婚,就闹彆扭,找事儿!难怪我爹娘不肯同住,姊姊不肯成亲呀!"
“这你就不懂了,娘子晚起,做相公的先出门干活,把该干的事先干了,讨娘子欢心!"
小童:“…………"心裡遭受极大冲击!娘子?路总捕头!
“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不,还等着这一锅新出炉的饺子。待会借花献个佛,我端一盘进去献我娘子佛!"说完对小童眨个眼,继续搓手。
“喔对了!小哥哥,这附近有没有……这个,想要搬出去的人家呀?"
“这……"小童知道他想干什麽,换个不理不睬,说:“不告诉你!"
说有,明表这山裡住着人。说没有,也表示这山裡住人。怎麽说,他都是要框出这山裡是有住人的!
“嘿,我不是副总捕头吗?"
“你是在训练中的,正式公文还没到呢!"
“喔……不过,我倒是在老林裡找到两条路,能进出那深山坳的。这要是呢,家裡有大人,特别是老人家,或者可爱的姊姊,有急事什麽的,就比如,相亲,可以偶尔走走新的路,别老用旧的!新的,不一定比较不好走呦!"
“……”
“别,别这样看我,也别太早下定论。说不定,改明儿个,你还得叫我一声大哥呢!”
“没,我没别意见。只是,说不定,改明儿个,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呢!"小童心想,他如果不是跟着总捕头来,真想拿搓板搓死他!
见小童满脸不在乎,柳翠衫还不饶人,只想再下一城:“我真没恶意的,这山雨欲来,你也够大的了,瞧瞧你这身板!保保家人平安,应该的哈!"
说完,端起面前一盘晶亮饱满的饺子,漫步出了灶房。小童继续捏饺子,不理他。
回到房间,被裡的人不知醒没,正侧身对着床内。
柳翠衫将饺子搁桌上,褪下风尘满身的外袍,轻手轻脚上床,摸摸被子说:“你怎麽啦?是睡着还醒着啊?"
他醒着!眼睛很亮,是醒很久了!这真不像他认识的张西,从未见他如此慵懒,近乎洩气。他总是非常在乎自己正在做的事,非常规律、有计画。
难道他真变成了路杰林?路杰林是这样的?昨天他到底看到什麽?会不会他这副身体裡一连串家族成员相似的经验改变着路杰林、改变着张西?如果是这样,那他还算是张西吗?谭中想。
一阵吸鼻水声后,张西一动不动问:“你去哪了?"
张西是个很正经、不苟言笑、不幽默也不好玩的人。上小组讨论课,谭中没话可说只是發呆,下课后会被张西训一顿!田野实查课,谭中發现蚁堡想要朝裡头灌水看蚁群处理水灾能力,张西会马上制止而且监视着谭中,看他有没偷弄!
谭中知道,此时若再胡乱说话恐怕张西会真的生气,生气就会走人,走人就不能带他找回家的路!
不行,得诚实,得诚恳,得……服软。
“我……就去找找附近进入深山坳的路,想看看底下都住了什麽人。"
他总算转过身来,两眼红通通肿得像金鱼!谭中惊了:“你……"
“怎没叫醒我一起?"张西再吸鼻水。
“我……"
“你别再单独行动,我会担心的。这裡你还没了解够,皇朝社会不像法治,很多事情道裡不一定说得通的。"
张西红肿着眼还硬要婆婆妈妈地说教,看起来真是好吓人!却又有那麽一点……不知该怎麽形容的可爱,谭中心想。
谭中目不转睛盯着张西,心裡突然乱糟糟,他从没这麽乱过,他的职业不允许,他的直觉不允许,他的……连直觉都不允许了,还能怎麽?
怎一个乱字了得!
“你给我说话。"张西的声音裡有极不明显的哽咽,那是他过于常人的压抑碰撞了伤心无奈?
“这……"谭中心想,还真不是不说,就是不知道要说什麽。被这麽一喊,就算张西是很温柔的,脑子就是一片空白!
而且白得透光了……
“昨晚,你去哪了?"
“喔!"是问这个,这个简单,这个可以。
谭中鬆口气,说:“那个木槿,你记得吗?"
“嗯。"
“猜他是谁?"
“……你觉得他就是柳翠翠马队中的贵客木槿?"
谭中点点头。
“你怎麽知道?"
“我……猜的!"
“这也能用猜的?"
“就,假设一下。而且,我还假设,他就是潇国王子本人!"
“为什麽?"张西睁大了眼。
“唔,你说的啊!你说那天,在宋国境外,锄郎过境,马商成市,要来交易马药。之后柳翠翠离奇昏死过去,被你截走。在这之前,一直有一队潇国王子亲卫跟着柳翠翠的队伍,也不打劫,也不强攻,又不买药的,私生粉丝团啊?而且一出现,好像都是在解决问题。那肯定是主子在队伍裡,要随传随到听后差遣的嘛!"
谭中一边说,一边夹起一颗饺子,仔细吹凉了,送到张西嘴边。
张西看也没看,张口就吃。边吃边问:“如果他不是潇国王子呢?"
“那也没关係,反正,我就暂时当他是囉。然后,就跟他说了一些认为他是的话。"
“什麽!"
“就是当他是潇国王子,没了柳翠翠这样重要的朋友,要自立自强,要自己独当一面,如此一来,在个人想法上、做法上就得有所改变。比如说,如果本来是要靠柳翠翠才能做的呢,现在就得靠他自己囉!"
“你怎知柳翠翠对他很重要?说不定是他对柳翠翠很重要?"
张西说着,又吃了一颗送到嘴边的饺子。
“当然,这两个假设是可以互相成立的。而且他自己也说了,他在找一个朋友,他不希望那朋友出事。我就权当他是在找柳翠翠。假如,他一直躲在柳翠翠的马队裡,也不露面,看你,不也说过没什人知道木槿是啥样子;位在吴县的漱石山庄,顶重要的贵客,却连你这个县衙总补都未曾见过,为什麽呢?是什麽原因须要如此神秘,却又得跟着远游宋、周两国?"
谭中说着,忽然想起从木槿那裡带回一包药,这包药可要好好验验,到底什麽成分。他摸摸中衣内袋,那包药还在。他把这事一併告诉了张西。
“我在想,"谭中继续说:“为什麽潇国王子要隐身在柳翠翠之后呢?他到底希望柳翠翠替他解决什麽问题?还有,你之前说的,宋国有难,难道像你说的,牧马事业东徙并非宋国所愿,可又挡不了。接下来,宋国怕就要遭到报復!那马,为什麽一定要往东边走呢?"
谭中脑子不停转着。马商、漱石山庄、宋国、潇国、周国,还有大豆田,这些到底代表着什麽?
一朵红花,扯出了芬铎这东西,又扯出了能做土肥!真是闻所未闻,这些能赚钱吗?谭中想。
张西睁大眼睛看着谭中。
“嘿,你怎麽又这样看着我?"谭中看到张西表情,心裡开始紧张。
“我、我突然觉得好多了。不那麽……不能……自我控制了。"
“都找不到台词可以形容了?对了,昨天,对不起啊!我不该……走远。"谭中很真心地。
“你没错,我也一直想要赶上。只是,你们往西北走不久,我看见右边方向很远处有一团火。有些地方农民会放火烧田,这样可以增加来年土裡的养分。但这西北地乾燥,火势不容易控制。我不确定这地方有这习俗,正确的说应该是没有。出于好奇,我就……或许,是我不该走远,放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