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恒皱着眉问道:“您给终岁山上的帖子便说是‘鬼’哭,如今也一口一个小鬼,不知您是如何得出那怪声便是鬼的?”
“这……”那老镇长一梗,却转了个话题说道,“我们镇有些大小伙子大半夜都被吓哭了,实在是吓人,吓人啊,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顾陵一手扯着冉毓,另一手扯着萧宁,宛如一个带孩子的家长,他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着,却被脚下青石板上的花纹吸引了视线:“诶,老镇长,你这青石板上花纹倒别致。夏河镇虽算是富裕,可也不至于阔到在石板上镂花吧?”
“乱叫什么,没大没小。”周自恒回头,板着脸呵斥了顾陵一句。那镇长倒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解释道:“仙尊有所不知,我们走的这条路原叫‘花神路’,是当年夏河镇修花神娘娘庙的时候专门铺的。”
他倒是热情,仔细地解释道:“我们夏河这一带气候宜人,先祖们以前种植奇花异草来发家致富,故而都供奉花神娘娘,专为她修了庙铺了路。可后来我们觉着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好,也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花神庙也就这么破败了,只留了这条路,在入镇必经之路上,瞅着也怪好看的,就没拆掉。”
顾陵听得津津有味,无意间转头,却发现萧宁正仔仔细细地盯着脚下的石板看,不免赔了个笑脸,套近乎道:“师弟看得这么入迷,很喜欢么?”
萧宁微一蹙眉,立刻抬起了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了别处:“石板而已,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虽然前世的萧宁在他心中留下了十分严重的心理阴影,可如今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小崽子,懵懵懂懂唇红齿白,一张俊脸看起来可人得很。顾陵这人也算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竟也不怕他,见他别别扭扭的样子觉得心里痒痒,便继续犯贱,弯了腰跟他咬耳朵:“夏河镇头那家卖芝麻烧饼的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给你买,你吃了好些。待会儿午饭你少吃点,等大师兄和小六歇息,我带你偷偷去吃……”
这话说的,好像要拐他去私会一样。
萧宁一张小脸“腾”变得通红,他冷哼了一声,既没答应也没拒绝,挣开他的胳膊,小跑几步到前面去了。顾陵自然不知道他这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暗暗腹诽道,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怎么就把人羞跑了。
冉毓见顾陵笑得一脸鸡贼,便好奇道:“二师兄,你方才跟他说了什么,怎么又把他吓跑了?”
“熊孩子真不会说话,什么叫吓跑了?”顾陵白了他一眼,十分不满意地说道,“他那是害羞,不想叫我瞧见才跑了。”
“是是是,”冉毓把头点得像拨浪鼓,“那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几人身侧突然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收头发辫子,专收长头发,回收旧板凳……”
那老镇长眉头一皱,回头看向了那几个跟着他们的青年。那几个青年冲他点了点头,随即便向那声音的来处走了过去,顾陵还听见他们边走边讨论——
“不是前几天就把这疯子赶出镇去了吗,怎么又来了?”
“谁知道,这人疯疯癫癫的还到处胡说八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从一旁的小道钻了出来,这人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左手一串佛珠,右手一把拂尘,背上插了两面旗子,一面写着“神机妙算”,另一面则上书“废材大用,样样是宝”,活脱脱一副兼职收破烂的江湖骗子模样。
让顾陵意外的是这人却瞧着十分年轻,而且即使穿着打扮破破烂烂,也能看出此人十分俊美,尤其是一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睛,叫人觉得舒服极了,忍不住多看几眼。
于是他又多看了几眼,突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第9章 移山
还没等他说话,周自恒便已经阴着一张脸走上前来,一把揪住了这人的手腕,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哎呀哎呀,这位公子,我瞧你印堂发黑,想是不久之后要有大祸啊!”那人大惊失色,反手握住了周自恒的手,忧心忡忡地道,“要不要请我给你算一卦,我,修真界第一神算子,下晓来世上通往生,不准不要钱……”
“闭嘴!”周自恒黑着一张脸,往他脑袋上毫不留情地拍了一掌,“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仍然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你这样握着我的手干什么,莫不是看上了我?虽然我长得好看此事也不能怪你,但是公子不妥啊,我家中尚有十几房姬妾……”
顾陵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钦佩地想着,好几年不见,这人果然是一如既往地舌灿莲花,每次跟他聊天,都觉得有趣得很。.
仿佛知道了跟他说话也没什么用,周自恒一把甩开他的手,索性不再理他了。那人眼睛一转,却突然看见了萧宁,便喜笑颜开道:“嚯,你哪里来这么俊的小师弟,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萧宁也没见过他,紧蹙着眉,十分戒备地问:“阁下何人?”
“我,”他笑咪咪地指了指自己,“‘阙阳严华俞移山,终岁清江周自恒’,没听说过我?”
这名字实在耳熟,萧宁十分震惊地看了顾陵一眼,后者则痛苦地向他点了点头:“你……你便是那个与大师兄齐名的……”
阙阳山早先也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帮派,后来才逐渐被终岁山抢了风头。.不过这风头也不是终岁山自己去抢的,而是自多年前一场大战之后,阙阳山便开始闭派谢客,再不问世事了。
阙阳山严华真人,当年便是与四仙尊并列的响当当的人物,如今虽是归隐,但名声仍在。严华真人座下三个徒弟,个个不凡,首徒更是在前几年的试剑大会上与清江仙尊座下大弟子一战成名。一战之后二人留下一句“阙阳严华俞移山,终岁清江周自恒”,成了修真界如今公认的两位少年豪杰。
只是……面前这人,实在不像啊。
顾陵十分同情地看着几乎懵圈的萧宁,暗叹道也不怪这孩子这么震惊,他自出生以来几乎都没见过几个别派弟子,总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大师兄都和他家大师兄一般正经。
“真聪明!”俞移山欣喜道,“小师弟你是新入师门的吗,真俊,你们师尊是不是一直看脸收徒弟……”
听得这人说话越来越不着调,眼看着就要一手摸上萧宁的头了,顾陵担忧地往前一挤,把萧宁挡在了身后,接过了俞移山的手:“俞师兄!想死我了!好久不见!近来身体可好?”
俞移山一见他的脸,便恍然大悟道:“哎呀哎呀,阿陵!许久没去找你喝酒了!你们终岁山的水真养人,瞧你,愈发丰神俊朗了……”
努力去无视旁边周自恒越来越黑的一张脸,顾陵硬着头皮问道:“不知俞师兄怎么也在这儿,真是太巧了……”
“是啊是啊,”俞移山热情附和着,顺口便开始胡说八道,“你不知道,阙阳山最近闹饥荒,我师尊破产了,俩师弟一个饿死,一个卷铺盖跑了,剩下我一路收破烂儿来到此地,本想上你们山上去讨些吃食,不想在山脚下就遇见了!”
“你什么时候嘴里能说一句实话?”周自恒冷冷地嘲讽了一句,抬脚便走到前面去了。
镇长在一旁尴尬地打圆场:“这……也不早了,几位仙尊若是不嫌弃,还是先随我到镇北头去,吃些东西再说吧。”
“有吃的?”俞移山大喜过望,拽了顾陵便走,“那太好了,走走走,阿陵,你我投契,今日必得不醉不归啊。”
“实不相瞒,俞师兄,”顾陵跟着他走,嘴中却道,“今日我们几个下山,是奉了师尊之命来调查夏河镇近日闹鬼之事,不可多喝,以免误事……”
“哦,你们是为此事来的啊,”俞移山毫不震惊,笑着答道,“那太巧了,不必担忧,这鬼我见过,今日晚上便带你们去瞧瞧。”
顾陵一惊:“俞师兄可说真的?”
周自恒十分好心地提醒他:“你用手指头想想,他说的话有一句能信吗?”
“你这话说的,我骗过你的钱还是骗过你的感情?”俞移山十分不满地抗议道,“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多偏见?”
镇长原是在自己家中设了宴席来招待几人,言语之间便到了,顾陵和俞移山笑嘻嘻地打完了圆场,回过头却发现萧宁不见了。
“小六,小九去哪儿了?”顾陵四处张望了一遍,挠头问道。
冉毓十分老实地回答:“哦,刚刚他说他不饿,自己一个人抱着剑跑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顾陵略一思索,只道是自己早餐吃得太多,此刻不饿,跟那镇长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自己一个人溜出去了。
冉毓本来想用一样的理由跟着他溜出去,可周自恒不想单独和俞移山待在一起,冉毓刚想开口,他便投来了一个仿佛要杀人的目光。
大师兄平日里不苟言笑,又盯着他们几个长大,冉毓实在是怕他,只得眼泪汪汪、一步三回头地被俞移山周自恒一起扯进了镇长的家,吃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