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非他是不可能放弃的,而亲情也是他渴望拥有的,任何一方都不该把感情当作筹码来讨价还价。
“我的问题只有一个。”他眼睫轻颤,掩去眸中的忧郁,“为什么?”
他爸妈再度被问住。
不得不说臭小子不愧是金牌教练,话术一流,乍喜乍悲一通忽悠,彻底搅乱了他们的脑子。
一个始终被忽略的问题不期而至,直击灵魂——
为什么执意要拆散一对相爱的人?
他们从没考虑过前因后果,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与主流相悖”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不值得摆到台面上来讨论的错误。
可是夏云则非要摆到台面上,掰开揉碎问一句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他们自诩为儿子的将来着想,却蛮横地干涉他作为成年人的选择权。
不相信他已经长大,不相信他可以独立地作出判断并且承担后果。
大道有大道的繁华,小路也有小路的风景,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拦在大路上呢?
老夏讷讷难言,半天才挤出一句:“可是我们还想抱孙子,你不能这么自私……”
“孙子比儿子重要吗?”夏云则嗤笑一声,“我作为长孙,在老夏家也没受过什么优待,大过年的还进了一趟医院。”
一提这事,陈女士气就不打一处来,狠瞪了老夏一眼,再看她儿子条理分明侃侃而谈,觉得分外顺眼。
“如果怕亲戚朋友指指点点,跟他们少来往便罢。”夏云则继续发散思维,列举各种可能,“别人的看法比亲儿子的幸福重要吗?生活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就算要攀比,他男朋友盘靓条顺又能打,威猛强悍会赚钱,跟他们比都是欺负他们。
老夏心虚了,被怼得无话可说,老陈清清嗓子,负隅顽抗:“你别扯那么多大道理,反正我接受不了。”
“妈,你最疼我了,就相信我一次吧。”夏云则没皮没脸地跟他妈腻歪,糖衣炮弹不要钱似地往外抛,“我已经长大啦,我自己选的路,不管有什么后果都自己担着,你们别老拿我当小孩子,以后我还要给你们遮风挡雨呢!”
对付刀子嘴豆腐心的老母亲,嘴要甜皮要厚,反正沟通第一要务就是绝对不能搞对立,剑拔弩张还有什么好谈的?一定要挤到同一条战壕里再把大事化小,极力降低出柜给父母带来的冲击感以及“儿子要被野男人拐跑”的焦虑感。
给他们吃个定心丸,强调他们永远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儿子永远是爹妈的贴心老棉裤,别说一个野男人了,来一个团都撬不走。
顺便黑一下异性恋,儿歌里可是唱了,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攒半辈子钱掏空家底供儿子结婚,再生个娃丢给老子娘让他们重新体会被屎尿屁支配的痛苦,万一孩子磕了碰了还可能被挂到网上引万人唾骂,何苦来?
陆远非就不一样,有车有房还体贴大方,不仅没拐得儿子不认娘,还想做他们的便宜儿子跟着堂前尽孝呢。
真·“我是来加入这个家,不是来拆散这个家。”
陈女士想到她广场舞队友家里的一地鸡毛,桩桩件件都是血淋淋的人间真实,衬托得她这个基佬儿子反倒成了一股清流。
被精准戳中痛点的陈女士不禁怀疑,这还是她那个脑子没有桃核大的憨批儿子吗?难道真是近朱者赤,智商也跟着往上提了一提?
想起陆远非,她心里又别扭起来,恨自己口没遮拦说过要有女儿一定嫁给他的话,谁他妈想到竟一语成谶了呢!
她这个没出息的混帐儿子正脑袋发热,九头牛也拉不动,当家长的经历过一次生死急救,是真的怕再伤筋动骨。
老夏也心有余悸,觉得夏云则虽然又倔又不听话,好歹活蹦乱跳的儿子比死掉的儿子强。
夏云则软硬兼施,时而严肃正经时而嬉皮笑脸,总算把他爸妈哄熄了火,虽然一直半会儿过不去这个坎,至少不再急吼吼地按头让他分手了。
“你和小陆……”陈女士像噎了个鸽子蛋,吞不下吐不出,别提多难受了,“到底怎么搞到一起的?”
你要聊这个我可要续茶了啊!
夏云则巴不得跟他爹妈讲讲他如糖似蜜的恋爱史,顺便吹吹陆哥的彩虹屁,让他们早点接受这个好女婿。
结果他还没酝酿好开头,他妈一挥手,没好气地说:“算了算了,不想听。”
只要我不听,我儿子就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单身狗。
……行吧。
彩虹屁憋在肚子里,真要憋出屁。
他爹妈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夏云则苦留不住,想叫陆哥开车送一下,结果他爸妈的眼刀把他扎成刺猬,老两口连儿子都不想搭理了,打了个车相偕而去,春风吹不去一身萧瑟苍凉。
夏云则目送他们离开,站在原地愧疚了三秒,然后炮弹出膛似地往上跑。
“哥,好消息!”他进门就要报喜,陆远非刚挂断电话,笑吟吟地张开双臂迎接他:“过关了?”
夏云则扑挂到他身上,使出一套老树盘根,乖乖地承认:“我可能过关了,你有点困难。”
他爸妈的态度从激进强势转换成消极避战,大概想搁置争议共同发展,待到兵强马壮再反攻倒算。
不说别的,房款他妈还是坚持要出的,要求他必须在经济上跟陆远非划清界限。
陆哥想进他家的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陆远非只担心他会不会被为难,倒不怕自己前路艰险,闻言托着他的腰松了口气,低声笑道:“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第105章 开挂的人生(完)
就算他不说,这个好消息也会出现在新闻上,变成全国皆知的好消息。
关于忻河市的发展规划终于落地,不仅仅是传言中的整体开发,而是要成立国家级新区,建设集旅游、物流、高新产业于一体的样板新城。
忻河民众喜大普奔,坐等资产迅猛升值,陆远非那个做中介的朋友一得到确切消息就兴冲冲地给他打电话,既亢奋又遗憾地表示他先前过户出去的那套老宅一夜之间身价百倍,通知一发,搞不好各地的炒房团就要连夜闻风而动了。
夏云则消化完这个讯息,心花怒放,狂喜雀跃,原地蹦了个高,又挂回陆远非身上,激动得送他一连串啵啵啵。
“那把房子卖掉,你就可以还清贷款了!”他一想起陆哥背的债就愁得睡不着,第一反应是房产升值赶紧卖掉还债。
陆远非拍了他一下,问:“你舍得吗?”
夏云则被问住了,两条眉毛拧了起来,犹豫了半晌,哼哼唧唧坦白说舍不得,但是男朋友比房产重要,千金散尽还复来,来给哥哥先还债。
陆远非被他逗笑了,伸手揉他的脑袋,把一头短毛揉得东倒西歪。
“笨蛋。”他神态亲昵,语气温柔,“你以为只有房子升值吗?”
工业用地升值更猛,一旦变现那跟抢钱也差不多。
夏云则恍然大悟,眉开眼笑,挑起大拇指:“我陆哥就是牛逼,这投资眼光,杠杠的!”
陆远非坦然接下他的彩虹屁,反手还他一记:“多亏了你,不然我也没那个心思。”
忻河对他来说已成褪色的回忆,再无留恋的价值,要不是一时起意带小教练回去扫墓,让那房子有机会另投明主,还牵扯不出他舅这些妖蛾子,更不会激起他虎口夺食的野心。
这是他的宝贝,也是他的福星,是机缘巧合,也是命中注定。
互相吹捧多多益善,不过不能耽误下班,夏云则从男朋友身上滑溜下来,拉着他的胳膊直晃:“晚上庆祝一下呗!”
从负翁变富翁,当浮一大白。
徐郦上次送来自家酿的米酒,他馋很久了。
两个人回去准备烛光晚餐,在幸福温馨的气氛中吃饱喝足,然后水到渠成地转移战场。
米酒入口甜软,后劲却足得很,夏云则一不小心饮过了量,第二天早晨醒了酒,羞得把脑袋钻到枕头底下,怎么哄也不肯出来。
想起昨夜酒酣耳热之际说的那些难为情的话,他一张脸红得快滴出血来,鼻孔呼呼地冒热气,给个火星子就能爆燃。
陆远非受用得很,连雷打不动的晨练都取消了,兴致勃勃地想把他挖出来。
“你该起床去晨练了!”夏云则抓住枕头誓死不从,闷声闷气地催他快滚。
陆远非忍着笑捅咕他:“晨练又不一定要起床。”
夏云则打了个哆嗦,探出头来瞪了他一眼,又鸵鸟似地缩了回去,卷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枚春卷,顺势滚到床里侧去。
陆远非哈哈大笑,刚要乘胜追击,电话突然响起。
是他的中介朋友打来的,大呼小叫说炒房团连夜赶到,天没亮房产交易大厅门前就围得水泄不通,都等上班时间一到就来给忻河市的房价创新高呢!
“兄弟,你后悔不?”他朋友沉痛地问,“还有拉一车现金来的,我真他妈服了,昨天一晚上我电话就没停过!对了,有人向我打听你手里那块地,一亩两百万问你卖不卖?”
生意上门,陆远非顾不上再闹他,夏云则也凑了过来,竖着耳朵听得一脸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