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非一走,夏云则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刚才没怎么插得上嘴,光竖着耳朵听了,早急得抓耳挠腮,迫切需要几位大佬让出舞台。
卖惨是吧?装可怜是吧?夏云则心中呵呵,你会卖惨,本公主不会吗?
上辈子他可是靠卖惨苟了十六年,技巧娴熟业务过硬,吊打何宗铭那老匹夫不在话下。
所以必须支开陆远非,否则影响他发挥。
毕竟兵哥哥流血流汗不流泪,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屑去卖惨搏同情。
夏云则单手托腮,一脸惆怅,配着茶室轻渺的音乐摆出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姿态,把陆远非的身世娓娓道来。
少年父母意外亡故,无良舅舅争权霸产,离乡背井浴火重生,临危受命接盘煌世,一路坎坷艰难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舒心日子,他舅抢走的工厂经营不善又想来甩锅续命,吸血蚂蟥一样叮住就不撒嘴。
简直惨绝人寰,都不用他添油加醋就把他妈说红了眼圈,老夏一张扑克脸也绷不住了,端着茶杯长一声短一声地嗟叹。
至于陆远非那处房产位于他老家,十八线小城市,评估下来没几个钱,何况被他抛在脑后那么多年,该塌的都塌完了,要不是遇到夏云则这个颇有崇古情怀的愿意接手,估计被人夷为平地陆远非还不知道呢。
“我那是贪财吗?我那是保护古建筑。”夏云则声情并茂,还有点忿忿不平,“就他那个舅舅,养老推给姐姐,发家靠抢外甥,现在倒有脸惦记祖产了?我哥吃了多少苦才混出个人样来,老东西上来就想坐收渔利,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一番慷慨陈词,说得他爸连连点头,心有戚戚焉地冒出一句:“我就觉得他舅逻辑禁不起推敲,不像个占理的。”
陈女士翻了个白眼,心里呵呵。
也不知道是谁让人忽悠得深信不疑,咬牙切齿要把儿子就地正法,现在放什么马后炮?
同情归同情,有一个问题还是要搞搞清楚,她抹去眼角的泪珠,语气不自觉地轻柔了许多,倾身向前,低声问:“儿子,你摸着良心说,你是不是图他的房子才跟他交往?”
她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陆远非,从小到大缺爱的人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别人给一点关怀就恨不得杀身以报,寂寞又苦闷的灵魂最容易被人PUA了。
看陆远非对她儿子那个无微不至的紧张样儿,再联想大过年的一通电话就颠颠地跑到医院相见,大年夜都耗在高速上了,她儿子主动追求?哄鬼去吧。
“我是那种人吗?”夏云则斩钉截铁,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硬相,“我图他这个人好,值得我爱一辈子!”
这爱的宣言振聋发聩,老夏差点把桌子戳出一个洞来,要不是茶水滚烫,他真想抄起茶壶扣他儿子头上。
“你给我闭嘴!”他怒目圆睁,手指头不戳桌子了,带着颤抖指向儿子,“伤风败俗!大逆不道!你还有脸说得出口!”
陈女士伸手拦住他,试图动之以情:“儿子,我跟你爸半辈子清清白白,没占过别人一毛钱便宜,你说说你……你跟人谈恋爱也就……这事我们以后再说……怎么能收人家一套房子,你这不是让我们坐蜡吗?”
夏云则成功出柜,又开始没心没肺,杠道:“给我一套房子怎么啦?你就假设你生了个女儿,你女婿拿房产当彩礼,这不挺正常的嘛!”
“正常个屁,胡说八道!”陈女士拍案而起,“我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你他妈哪个年代来的老封建,有点出息行不行?”
夏云则向后一靠,心里犯嘀咕,琢磨他妈这是真情流露还是旁敲侧击,总不会看出他是个穿越过来的老古董吧?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他妈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他,他爸又开始戳桌子,表情沉痛地接过话茬:“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经济上不要占人家便宜。”
能把同性恋和异性恋相提并论,可见他爸还是比较开明的,夏云则眼睛一亮,看到了通关的希望。
他妈一见他这魂不守舍的傻样就来气,缓缓呷了口茶压下胸中的怒火,提出解决方案:“你要实在喜欢那套房子,找个评估公司评估一下价值,我们帮你把钱出了,也省得你……”
她叹了口气,想起陆远非那些让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悲惨遭遇,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儿子还是要赎出来,免得被身外之物裹挟而不自知,在这条狭路上越走越远。
“真不用,我哥也不会收的。”夏云则又感动又无奈,父母兢兢业业工作了半辈子,攒的那点存款也就够在大城市凑个首付,本来可以安度晚年,他哪好意思让他们掏空家底来为他的恋爱事故买单?
陈女士不听他废话,解决完大问题继续解决小问题:“至于你们两个……我就当你们是一时糊涂,趁早给我断了。”
第104章 话术是专业的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听见她这么不留情面地棒打鸳鸳,夏云则心里仍然不是滋味,空落落地难过。
“为什么?”他流露出哀伤的神色,执拗地看着他爸妈。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能包括无数问题,却没有一种理由能涵盖许多答案,陈女士抚了抚额头,无言以对地一挥手:“你哪那么多为什么?你们就不该在一起。”
夏云则撇撇嘴,整天说熊孩子作天作地不可理喻,那是没见过父母被问倒,一样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他懒懒地向后一靠,点头道:“可以。”
陈女士愣住了,老夏倒茶险些倒在手背上,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探照灯似地想照进他灵魂深处。
原本以为要经过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没想到刚刚交火就有人竖起白旗,反倒让他们产生了一脚踏空的失落感,暗中揣测这是落荒而逃还是诱敌深入?
“儿子……”陈女士眼皮狂跳,直觉没这么简单,她儿子从小就皮,平时骨头轻飘飘地没个正形,内里却固执得很,特别是重伤过后脱胎换骨一般,让她时常觉得陌生,无法再用简单粗暴的旧方法来解决层出不穷的新问题。
夏云则叹了口气,开始陷入悲情联想:“我痛失所爱,伤心欲绝,后半辈子求之不得意难平,曾经沧海难为水,孑然一身孤独终老,也省得你们再操心我该找谁不该找谁,一劳永逸,皆大欢喜,整挺好。”
语气若无其事,神态凄楚绝伦,成功地酸倒了陈女士的满口牙,老夏更是忍无可忍,怒道:“你放的什么屁?!男子汉大丈夫分个手就要死要活的,像话吗?”
夏云则两眼迸射出正道的光,一脸喜出望外,问:“原来分手就可以了吗?”
他变脸速度之快把爹娘搞懵了,老夏狐疑地看着他,点点头:“就是让你分手啊,这条路多难走你又不是不知道。”
别人的路难走不难走他确实不知道,不过他跟陆哥一路上跟开了铲车一样,羊肠小道也给铲出一马平川。
“那没问题。”夏云则眉眼带笑,整张脸都放光了,“只要不是断绝关系就好。”
分手还可以做朋友嘛,然后你追追我,我追追你,追来追去顺理成章就复合了呀,离了婚还能复婚呢,谁规定分手就要老死不相往来?
他跟陆哥恋爱谈得太顺,没尝试过其他戏码,以后可以补上这个遗憾,搞点强制爱啊、小黑屋啊、霸道总裁掳走我啊……虽然不能挂城门,但是他们有龙门架啊!完全可以生命不息折腾不已嘛!
他表情诡异,脑补到狗血场面还呵呵笑了两声,让人以为他受刺激过度精神失常。
虽然一直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陈女士没猜到他的如意算盘,还以为儿子伤心过度胡言乱语,老母亲毕竟心软,柔声劝慰道:“没事,时间会解决所有问题,难受一阵子也就好了。”
这话他就不爱听了,夏云则梗着脖子跟他妈抬杠:“我本来没有问题,你们非要给我制造点问题,然后告诉我时间会解决问题?”
他妈被他堵得面无人色,他爸赶紧顶上:“你这小子怎么不知道好歹,我们会害你吗?”
一般情况下父母祭出这句话,等于把天聊死了,孩子天大的委屈也得一口咽下,可惜夏云则思考回路跟正常人从来不在一条轨道上,跑偏得扳都扳不回来。
“我只知道除了陆哥,我不可能再喜欢上任何人了。”夏云则收起戏谑的神色,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爸妈,“我之前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死过一次,遇到陆哥,才真正活明白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玩了个文字游戏,一语双关,他父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想起儿子躺在ICU一度心跳骤停,不由得浑身发冷,甚至听见他轻描淡写地提那段经历都胆战心惊。
夏云则捧着茶杯,一派老干部讲课的风格,慢条斯理,掷地有声:“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应该团结起来共同解决问题,而不是任由问题将我们撕裂成对立的关系,爸,妈,如果因为这件事造成裂痕,我会非常非常地遗憾。”
这话就有威胁的意味了,毕竟儿大不由爷,他连户口都迁到容江了,经济也独立,万一被逼急了拍拍屁股走人,天高地阔的,上哪儿找这断了线的风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