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阿宝赶紧摇头,他是个内敛的性子,此刻也有些绷不住心中的情绪,“想姐姐了。”还小声地强调了一句,“特别想。”
“不得了,就学着花言巧语了,嗯?”甜言蜜语是抵挡不住的金戈铁马,顾辞自然不能免俗,笑着揉了揉他的脸,偏头一看不出声的小姑娘,不由纳闷,扯了扯把头埋在她怀里的小姑娘,“看来娇娇不想姐姐。”
“小丫头娇气着了。”花氏正从屋里给顾辞搬凳子出来,听到这话,调侃地笑了笑,“想得掉金豆子了都。”
“真的?”顾辞又扯了扯她的后衣领,小姑娘却是抱着不撒手,也不搭腔。
杨氏也跟着端了茶和瓜子出来,附和道:“真的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瞧瞧我们也待他们两人不差,结果,就连阿宝这平日看着不声不响的乖性子,梦里都在叨叨姐姐。”
几人边说着笑,边招呼顾辞去坐,“啧啧,你瞧瞧这两只小崽子,这样缠着你不放的模样儿,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虐待他们了。”
“两只都是黏人精。”顾辞知道杨氏是在开玩笑,也没往心里去,推了推两人,结果两只小的就是不撒手,没办法,只能一手揽一只坐了过去。
阿宝还好,小孩子玩心大,缠了顾辞一会儿,就禁不住小石头,小虎子几兄弟小弹弓的诱惑,跟着跑开了,走时反复跟顾辞确认,“姐姐,回家了一定要叫我啊,一定要叫我……”
顾家村的男孩子都皮的很,阿宝在顾老二家时,胖墩不出门,他就出不了门,胖墩出门了,他也只能是胖墩的小跟班儿,哪能放肆地跟同伴去追追赶赶,久而久之,自然没有什么孩子喜欢跟他玩。
如今,难得看弟弟和这群表哥表弟玩得这么尽兴,顾辞也不拘着他,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就让他们去了。
阿宝一走,顾辞才好把心神都放在小姑娘身上,随手剥了两粒瓜子喂给她,当着大伙的面,笑道:“众目睽睽下,跟姐姐撒了这么久的娇也不知羞。”
小姑娘喜欢吃瓜子仁,但一磕瓜子就嚷嚷着额头疼,更重要的,还不会磕,别人上下牙齿一碰就能磕到瓜子仁了,小姑娘上下牙齿一碰,连壳带仁都碎了,在家里被阿宝偷偷笑了几次,每次吃瓜子都是一个人躲在角落,磕坏了又在那里兀自生气。
因此,家里有瓜子的时候,顾辞有事没事也会往自己口袋塞点瓜子,闲着无事了,就剥几颗塞她嘴里。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在她怀里蹭了蹭,偷偷抬起头,就着她的手心吃了瓜子,低声争辩道:“我才不是撒娇。”
哼,她只是比阿宝那个小傻子还想姐姐而已。
顾辞笑着去看她,一注意到她一张脸干巴巴的,眼睛里有着轻微的红血丝,眼底青黑一片,那模样哪有之前的水灵好看。刚刚小姑娘冲过来的急,她也没注意好好看,这一看心里瞬间就来了气,但当着李家这些长辈的面,她这会半个字都不能训。
虽然先帝不顾百官上书,下发了“女子也能当家作主,同男子一样娶妻”的法令,但百姓皆以女女夫妻不能传承香火为由抵制,达官贵人子嗣多的人家,虽让家中女子学当时的女帝纳女妃的派头,但下层百姓皆嗤之以鼻,尤其是在他们这样穷乡僻壤的庄户人家,照样是重男轻女。
顾辞相信外祖一家的长辈都会把阿宝护的滴水不漏,若是几天就瘦了憔悴了,肯定着急跟她解释,但小姑娘,怕就不会这般上心了。
是以,她若是训了小姑娘把自己折腾成这模样,李家这些长辈的面上都会挂不住,皆会以为她是在怪他们没有照顾好人。
顾辞压了压心中郁气,又帮着她剥了几颗瓜子,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地和她说了几句。
小姑娘在她怀里腻歪够了,又心心念念着她的香囊了,趁着顾辞和李家人相谈正欢时,她又赶紧拉着三梅进屋刺绣。
“娇娇妹妹,那你今天是要跟着大姐回去吗?”三梅和她形影不离了几日,对博学多才的小姑娘愈加佩服和喜欢,恨不得两人能日日待一起刺绣。
“嗯。”娇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但想着还未绣完的帕子和香囊,她又迟疑了,家里还有十条帕子,这几天她这么紧锣密鼓地赶工,带过来的帕子还只绣了十条,香囊绣了八个,还有五条帕子,十二个香囊,若是还能在三梅这里,每天绣六个时辰,坚持三天,剩下的香囊和帕子她再回去偷偷赶一赶,还是能完成的。
想出神了,绣花针就戳进了指腹,疼得她咝了一声。
“娇娇妹妹,没事吧?”被绣花针戳到手指头,对刺绣的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三梅自己出神的时候也会这样,但看到小姑娘指腹上的血珠,倒是急了。
娇娇把手指头含进了嘴里,看三梅要下炕,赶紧拉住了她,“没事没事。”
三梅看她的手指头没流血了,也就放心了,以为是她太急了,又道:“要是实在赶不完,也就少些钱,你同大姐说明白了就好,我看你这几天熬得脸色都有些不太好了……”
“三梅姐姐,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姐姐。”娇娇赶紧截住了她的话头,“若是姐姐知道了,我会被骂的。”
三梅皱了皱眉,“我看大姐不像这么苛刻的人啊,正经绣坊的绣娘一天都只绣四个足时辰,你这几天,每天都足了六个时辰,大姐若是知道你是真的力不从心,肯定会……”
娇娇懵懂地眨了一下眼,“姐姐她只许我绣三个时辰,多了就要训我,若是被她知道我一天绣了六个时辰,估计就得挨揍了……”
“啊?”三梅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刚刚的意思是,大姐骂你,不是骂你绣活做不完,而是骂你绣活做太多?”
“对啊。”小姑娘不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见她一脸吃惊吃惊又想不明白的复杂表情,她左右瞧了瞧,没看到别人,又觉得三梅是个信得过的人,边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赵掌柜说三十个的帕子和香囊赶在腊月二十五完成,能有十两赏银,但姐姐担心我太赶,只愿接一半的量,我就背着她接了另一半。这事就我和赵掌柜知情,三梅姐姐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三梅看着她,呐呐地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是羡慕和苦涩纵横交杂。她原以为小姑娘这么火急火燎地是被大姐逼的,却不想她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也怪不得她会想错,换成了她家,别说赏银有十两银子,怕是一两银子,家里人都会让她熬夜绣完。
羡慕太深了,自然是嫉妒的。她家里人都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而小姑娘只是大姐捡回来的小丫头,却这般好命。
然而,三梅一看到小姑娘那双眼睛,想起小姑娘毫不保留地教她针法的模样,那嫉妒的野兽又温顺了下来。她动了动唇,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想了一下,也只是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帕子,拿起绣线上别着的针,“娇娇妹妹,接下来要什么线,我给你捋线穿线,这样你就快些。”
小姑娘走针快,但刺绣更繁琐的是一片小地方,绣线反复换,耽搁时间,有人帮着换线自然要快些,但她也知道三梅绣活多,尤其是大梅和二梅这对双胞胎姐妹,明年开春之后,两人一前一后都要出嫁,三梅还要帮着两个姐姐做嫁衣,“没事,三妹姐姐绣自己的。”
“我上个月底接的绣活,帕子都快绣完了,不着急。”
小姑娘闻言,看了她一眼,也就不客气了,“金黄色,这线下针少,不用太长。”
房门外,顾辞静静立在门口,久久不曾听到里面有动静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径直去了灶屋,帮着大舅母做晌午饭。
“瞧见了吧?我就说娇丫头勤快着。”贺氏见到他出来了,朝她笑了一声,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大姐儿,娇丫头我实在欢喜的紧,如今你腿也好了,不如就给我养着算了。”
不等顾辞开口,拿着米进来的杨氏就打趣她,“大嫂你羞不羞啊,如今瞧着娇丫头好看了,还有一身的好绣技,就想着抢人了。”
“呸。”贺氏笑着呸了她一口,又去看顾辞,想着心中那想法,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姑娘看着小,但来了葵水就是大姑娘了,你二表弟志鹏的亲事谈拢了,我不着急,但你三弟志远明年也满十六,我要张罗她的婚事了,你要信得过大舅母,就把娇丫头……”
“大舅母。”顾辞仓皇地打断了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稳下心神道:“娇娇性子不大稳妥,如今也还小,这种事还早。大舅母还是看看其他的好姑娘。”
顾辞是真不知贺氏动了这个念头,眼下恨不得马上就把这招蜂引蝶的小姑娘给带走,关进屋子里,再也不把人给放出来了。
她态度激烈,贺氏不悦地拧了拧眉,语气也冷了两分,“我也不是说现在就成事,只是瞧着小姑娘模样水灵,我又喜欢她,往后当个儿媳,全了我这份想认她当个女儿的心情。”
“大舅母也误会我了。”顾辞赶紧笑道,今儿换了其他人跟她说这事,她都会严词厉拒,然而大舅母待她们姐弟不薄,一旦话说错一句,和外祖家这情分又要坏了,只能从一边斟酌着说:“娇娇虽然是我捡来的,但这身份至今成谜,她又年岁不小了,这人生大事,也该她自己作主,不然往后若是有点什么,她不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