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婶压根没放在心上,毕竟当初她第一次瞧着夫子这么早放假,也是以为夫子自己犯懒,摆了摆手,不说这事了,走过了看了看娇娇正在绣的帕子,也是惊讶不已,“我们家西丫头说娇娇给阿宝绣的书包特别好看,上面的鹰跟真的似的,我原以为她说大话,今儿才知道,这哪是跟真的一样,简直就是真的啊。”
顾辞笑了一下,给她端了碗茶过来,“六婶这话才是说大话。”
六婶接过碗,瞧着那帕子上就快完工的锦鲤,有些挪不开眼,心里不无羡慕道:“我们家西丫头要是有一成娇丫头的绣技,我就喜奔了。”
娇娇手下动作没停,随口道:“小西姐愿意学,我可以教她。”六婶家的西丫头是娇娇来顾家村认识的唯一的小姐妹。
“那我回头问问,看看她乐意不乐意,她是个没定性的。”六婶乐滋滋地应了,想起什么似的,不由又笑了,“小西姐姐地叫了这么久,我上回才知道,你比西丫头还大些,往后怕是要叫小西妹妹了。”
“我比小西姐姐大?”小姑娘挺吃惊的,毕竟小西姐姐看着比她大多了。
“可不是,听大姐儿说,你都来了葵水,你小西姐还得等几年,你可是大姑娘啦。”六婶盯着她的脸瞧了瞧,心中讶异,放下碗,又端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你这是给她抹了什么药,娇丫头这脸上的印子都淡了下来,这模样也是越发好看了,就是这小胸脯还不够鼓,大姐儿,你得多养养,豆子多吃些。”
小姑娘一个黄花大闺女,这些话同姐姐说都觉得羞耻,如今六婶当着阿宝的面,说的这般大喇喇,脸瞬间就爆红,找了个要去如厕的借口就溜了出去。
“哟,还害羞了。”嫁人的妇人都粗鲁,跟女人说气话来,就有些没羞没躁,至于阿宝,她压根就没放心上。
“哪有抹什么药,大约是小孩子自己的愈合能力好。”顾辞跟着笑了笑,“小丫头一向脸皮薄,我同她说这些都害羞。”
打趣的人走了,六婶也就不说这事了,盯着娇娇的帕子看了两眼,又想起一事来,“对了,夫子的年礼,你送了些什么?”
为了表示对读书人的重视,村里也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年底停课了,家家户户要给夫子送点薄礼表示感激。
顾辞不知道这个规矩,“还要给夫子送年礼的吗?”
“你这丫头,这么大的事,竟然不知道的?”六婶瞧她一脸懵相,也是替她着急,又想到她还是个姑娘家,又是头次当家,这些人际往来的人情,定还不懂,“也都怪我,当时没拉上你一起……”
“六婶要是这么说,那我更加不好意思了。”顾辞忙截住了她的话,“再说了,您如今同我说了,我补上这礼就成。”
六婶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夫子如今是不是回家去了。他家在平溪村,隔咱们这里远着。”
顾辞觉得那顾夫子不是这么势利的人,想着就算自己真忘了送礼,应当也不会因此便薄待了阿宝,倒也不急,“我明儿带着阿宝去看看,若是夫子回去了,正月开学了,我再补上也无妨。”
“你倒是个心宽的。”六婶瞧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越发觉得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不过,如今也只能这样。”
隔天一早,雨停了下来,顾辞从腌好的肉里切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另外又将买回来的鸡蛋放了十个进去,带着阿宝去了顾夫子的住处。
好在顾夫子还没离开,但让顾辞不自在的是,那位小夫子也在。
第44章
看到顾辞,顾嘉和自己也有些不自在。上次的事他爹同他说了, 知晓顾辞对他是无意的, 他心里虽暗暗生恼, 但更多的是一种求而不得的怅然和失落。
“秀才郎。”都已经到了门口了, 也不好对从里见出来的人视而不见, 顾辞心里不自在,但面上还是不避不躲地朝他点了点头。
“小夫子。”阿宝也跟着打了招呼, 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夫子的,“小夫子好久都没来给我们上课了。”
听到两人的声音, 顾嘉和才回过神来, 镇上的学堂放假了,他见天气不好, 不放心他爹,特地赶过来接顾夫子的,这会正帮着他爹整理屋子, 大抵也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一手扫帚一手簸箕不雅观, 赶紧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了一边, 朝顾辞点了点头,又去同阿宝说了两句, 这才看向顾辞,“姑娘带着阿宝可是来找我爹的?”
顾辞点点头,“我一个姑娘家,头次当家作主, 不懂礼数,今儿才抽空来看看夫子。”
“姑娘客气了。”顾嘉和摸了摸阿宝的脑袋,又赶紧招呼两人进屋,“这天冷,两位快里边去坐,我爹在里面整理书籍。”
顾辞也没推辞,牵着阿宝,跟着他进了屋。读书人清高,她若是放下东西就走,反倒是轻视人了。
“大姐儿,阿宝,你们怎么来了?”顾夫子把书都打点好了,正从小书屋出来,就看见三人进来,倒是有些诧异,再一瞧顾辞手上拿的东西,眉头就拧了起来。
顾辞和阿宝同他打了招呼,把东西放在了桌上,又看了看四周封起来的柜子,这才道:“夫子是要回家了?”
顾夫子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顾嘉和,“你去灶屋生火烧壶茶过来。”
看来自己恰好是赶在人家要走的时候了,顾辞忙起身道:“千万不用麻烦了,也是我来的不凑巧,我也就是带着阿宝过来给夫子道声谢,也不久留。”
他们父子二人都没料到顾辞今天会上门来,如今灶屋的火都熄了,重新生火烧壶茶也要一点时间,也不强求,“那我也不跟你客气,这路滑,我们夫子二人确实急着赶路。”
顾辞闻言,便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和阿宝也不好耽搁你们赶路,等到开年,再来好生道谢。”
顾夫子没回话,让顾嘉和去小书屋一趟,他又提起那肉和装蛋的布袋,“这些东西你拿回去。”
“夫子……”
“让你拿回去就拿回去。”顾夫子腻歪跟妇人推推搡搡东西,皱着眉头道:“我不缺你的这一块肉和几个鸡蛋,拿回去给孩子吃了,阿宝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好生养着。”
“夫子倒是小瞧我了。”顾辞仍旧不接,笑着同他道:“我既然把阿宝分出来跟着我过,自然是想他过得更好些。夫子也不必忧心我们姐弟三人的日子难过。”
顾夫子见她眉眼轻松,并不似穷苦妇人家那苦大深仇,也就不推了,把肉和鸡蛋重新放到了桌上,看到顾嘉和出来了,便把他手中的几本字帖递向阿宝,“收下吧,放假在家也不可贪玩,如今你们已经学会握笔,也能写些简单的字了,这字帖你就拿着回去好生练习。”
阿宝蠢蠢欲动,但也知道这些东西贵重,没有顾辞的允许,不敢私自接。
见阿宝频频去看顾辞,顾嘉和也从一旁劝道:“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这些字帖都是我自己写的,如今我用不着了,送给阿宝,姑娘千万不要客气。”
一听这话,顾辞就更加不好意思收了,“夫子和秀才郎太客气了……”
顾夫子扫了一眼顾辞,见她神色尴尬,也知是之前的事让她有了防备,“你若不是要来一趟,我也会上你家一趟,给阿宝送这些。阿宝乐学善学,我也乐教。送他这些,不是看你大姐儿的面子,而是看他是根好苗子的份上,大姐儿也不要多想。”
顾夫子的话不算委婉,顾辞自然懂她的意思,低头见阿宝盯着那几本字帖眼睛发亮,垂眸想了想,到底还是接下了。
知道他们父子俩赶时间,顾辞道过谢后,就带着阿宝回了家。
接下来几天,天气仍旧没有好转,反正什么都干不了,小姑娘又一直在嚷嚷什么时候带她去姥爷家教三梅姐姐刺绣,顾辞索性带着准备好的年礼,牵着两个小的去了李家村。
按照习俗,只要姥爷姥姥还在,这年礼就不能少,但父亲还健在的话,这送年礼一事是轮不到做儿子的。
小李氏死的头两年,顾老二还记着这事,但等到柳氏进门站稳脚跟了,顾老二也就把这事给忘一边了,用柳氏的话说——老娘这个活人,你都不用给娘家送年礼,凭什么那个死了的,你还要伺候着她娘家?
至于为何不用给柳氏娘家送年礼这事,柳氏和顾老二都对外声称,是柳氏已父母双亡,但知道点内情的人和他们夫妻两人都心知肚明,是柳氏不愿守寡,硬是要嫁给顾老二,柳家那位从十九岁守寡到古稀之年的老太太觉得她对不起他们柳家的那块贞节牌,才把她赶出了柳家。
自然,柳家也不会认顾老二这个女婿,哪里用得着他去送年礼。
顾辞是个姑娘家,是用不着给姥爷家送年礼的,但如今带着阿宝分了家,这年礼一事自然要补上。
这天气,山路泥泞打滑不好走,顾辞也不许他们两个路上乱跑了,她提着东西两手不空,也没法牵着他们,只好在路上给他们一人掰了个断枝,让他们撑着走。
三人走得谨慎缓慢,等到了李家村,已经是晌午饭时分了,李铁匠一家正关着大门准备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