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带着两人同赵掌柜告别后,就径直离开了彩衣巷, 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巷里头的其他巷子。
庄户人家都讲究新年新气象,像这些用来扫尘除房顶蜘蛛网的扫帚都要用新的, 来年才能有个好运气。
顾辞前后两辈子, 这还是自己头一次真正当家,对这些也是似懂非懂, 都是从板根婶那里请教来的。如今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两人过得第一个年,她自然也想闹闹盛盛的,为往后的日子开个好兆头。
从西巷出来时, 姐弟三人都已经是两手不空了,从新的锅碗瓢盆到小的油盐罐子, 从扫地除尘的扫帚到新的木梳子等等, 大大小小买了十几样。
好在这些东西都是普通庄户人家买的起的,不值什么钱, 不用心疼银子,顾辞买的就大方。
“姐姐,我们还要提着这些东西去东巷买吃食吗?”娇娇力气小,抱着一摞碗从里面走出来, 额头上已经布了细汗,一想到还要抱着这些笨重的碗往东巷去逛,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顾辞实在是空不出手来拿这碗了,只能安慰她,“出口有寄存的摊子,咱们先把这些东西寄存好,找个地方吃了东西再去东巷买吃食。”
两巷的出口处搭的是简陋的草棚子,大多是用来寄存牛板车的,也有一两个茶棚,连带着帮人寄存些买好的大件物件,像顾辞他们这种寄存这些小玩意儿的,倒是少。
娇娇听顾辞这么说,也有了点盼头,用手肘擦了擦额上的汗,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分。
茶棚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妇人慈眉善目,是个善人,也没嫌弃顾辞这零零散散的东西多,整理好放在了一处,收了她一文钱。
把东西寄存好后,顾辞也没急着走,拿这么多东西走一路,她也觉得手勒得难受,活动了下手臂,才扯着衣袖给娇娇和阿宝擦了汗,又怕他们热一阵冷一阵,容易着凉,又帮他们把袄子松了松,透气。
“饿不饿?咱们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回家去,到家时,估计得天黑了。要是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先吃东西。”
“不吃,赵掌柜给的花糕还有好几块。”娇娇摇了摇头,姐姐太不会勤俭持家了,舅母说了,板根婶也说了,姥爷也说,还是这么不学好,这镇上的东西多贵啊,上次吃馄饨就吃了近百文,她要绣十条帕子才能挣回来,“咱们带的馒头也还有,不到镇上吃。”
阿宝也跟着点头,“吃馒头和花糕就好了。”
顾辞拿起娇娇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揉了揉她被碗底压红的手心,这才抬头看向两个小财迷,“花糕吃多了腻口,不能当正餐吃,馒头太硬了,这天气吃了,对胃不好。”
娇娇才不管她那一套,把挂在布包褡裢上的小布包解了下来,自顾自地从里面拿了一块花糕,先递给了阿宝,再拿一块递向顾辞,“反正我不去吃东西,就吃花糕。”
顾辞知道这花糕价钱不菲,她平日是不舍得给他们买的,“我不吃,你们吃。”
“不吃就不吃。”娇娇哼了一句,反手就送回了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跟她炫耀,“可好吃了。”
顾辞被她这模样逗笑了,伸手戳了戳她鼓鼓的腮帮子,“好吃就都吃了,那咱们就不去吃东西,就在这茶棚点一壶热茶,歇会就直接去东巷买东西。”
生怕两个小财迷又拒绝,顾辞趁着他们吞咽糕点时,就招呼了伙计上茶。
小姑娘可生气了,“我们水壶里还有水了。”
“这茶才三文钱一壶。”顾辞率先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又偷偷吓唬她,“若是不点茶,这婶婶才不许咱们坐这里歇脚。”
果然,小姑娘一听她这么说,就不搭腔了,她这会手酸腿酸,就想找个地方坐着歇会。
见两个小财迷不说话了,顾辞才从自己背的贴身布包里把馒头拿出来,恰逢妇人过来上茶,便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声,“老板娘能帮我把这馒头热一热吗?怕他们两个小孩子吃了肚子难受。”
“原本是不行的。”妇人逢人就是笑眯眯的,布满老茧的手隔着帽子摸了摸阿宝的头,“不过,这两孩子水灵,这次便帮你热了。”
“那麻烦您了。”顾辞笑了笑,将馒头拿了出来,见妇人一脸慈爱地看着娇娇和阿宝,便也同她多说了几句,“老板娘谬赞了,庄户人家都是瞎养活的,能养出个什么水灵的人,也就是性子瞧着好。”
“你是个不知足的。”妇人将馒头放在了盘子上,嗔了她一眼,“我和我家那老头子在这里开了三十年茶棚了,还没见过比这小姑娘更水灵的,只是这脸上的淡印子……倒是可惜了。”
妇人边说边拿着馒头走了,顾辞也就没搭腔,余光扫到小姑娘正一脸得意洋洋地用茶碗照自个儿的脸,好笑又好气,“瞧你这个厚脸皮,别人一夸你,你就美上天了,是吧?”
小姑娘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就咬着碗沿抿了口茶,结果被烫的直吐舌头。
顾辞赶紧去前面问妇人要了一碗凉茶,给小姑娘灌了下去,才让她伸着舌头,帮她仔细了一番,没见着烫伤,这才放心下来,面上却仍是板着:“让你毛手毛脚的,别人夸你一句就上天……”
天冷,一般来茶棚喝茶的人都是为了暖身,自然都是开水刚泡开的,小姑娘好在喝的少,这一烫也就舌头有些麻,吃那花糕都没啥味了,苦巴着脸听她训。
顾辞训了她几句,又不忍心了,“可还是难受?痛吗?”
“不痛,就是麻麻的。”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又咬了一口花糕,表情也是丧丧的,“姐姐,我连花糕的味道都尝不出了。”
“噗嗤”一声,顾辞没忍住,笑了出来,见阿宝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小姑娘,她抬手掩了掩唇,“阿宝,你可别学你娇娇姐姐,傻兮兮地被自个儿烫着舌头了。”
“小姑娘没事吧?”妇人把热好的馒头端过来,瞧着小姑娘的脸皱巴巴的,也是担心,毕竟是在她茶棚出的事儿,“里头不远就是积善堂,李大夫什么都能治,若是烫严重了,可得及时去瞧瞧。”
“没事。”顾辞接过馒头,“她一时贪急,只是舌头给烫麻了。”
“没事就好。”妇人松了口气,又把盘子上的一叠腌菜放到了桌上,“我就好人做到底,既然给你们把馒头热了,索性这也送你们了。”
顾辞原本想推辞,但想着小姑娘舌头烫麻了,正要点口味重的东西刺激刺激,便应下了。
休息够了,顾辞去结账的时候,特地多给了两个铜板。
比起西巷,东巷要热闹许多,尤其是临近年关,各种吃食,过年的小四样或是小八样摆的琳琅满目。
娇娇起初还是有些神情恹恹,但看着越来越让人眼花缭乱的吃食,也兴奋了起来,拉着阿宝到处跑,这个看两眼,那个看两眼,然后回头就冲顾辞喊:“姐姐,这个是什么呀?那个是什么呀?”
顾辞也不嫌他们啰嗦,跟在后面耐心地回答,但若要问他们想吃什么时,两人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顾辞生怕他们小小年纪就养成了小财迷的性子,将来将钱财看得太重,琢磨了一番,便从荷包里拿了二十文钱出来,“来,一人给十文,这大街上的东西,你们自个儿选,我瞧瞧今儿谁会花钱些。”
两个还没有过私房钱的人有些激动,但又怕自己浪费了,盯着顾辞手心的十文钱,不敢伸手接。
“钱就是用来花的,会挣钱很了不起,但挣的钱要会花。”顾辞看出了他们眼底的犹豫,将铜板放到了他们手心,“拿着吧,买自己想买的,买十文钱能买的。”
娇娇吞了吞口水,攥着十个铜板,“我什么都能买吗?”
顾辞点了点头,“十个铜板能买到的东西,都能买。”
“那我能去西巷买吗?”
“嗯?”顾辞愣了一下,须臾又点了点头,“也可以。”
娇娇这才把手里的铜板放进了自己衣袖内缝的口袋里,“那姐姐,我们快点把过年的吃食买了吧。”
阿宝看娇娇把铜板收了起来,他也收了起来,“那我也跟着娇娇姐姐去西巷买。”
娇娇朝他翻了个俏皮的白眼儿,“不许你跟我买一样的。”想了一下,她又有些得意洋洋,“就算你跟我买一样的,也没用。”
既然说好不干涉他们怎么花这十文钱,顾辞虽然好奇他们要拿十文钱买什么东西,但也没有多问。
东巷虽然吃食种类多,但逛来逛去,各类小巷的吃食都大同小异。
瓜子花生是庄户人家都不会少的年货,顾辞各买了三斤,还不顾两个小的劝阻,硬是称了一斤糖,还称了半斤桂圆,红枣之前买了,也就没买了。
另外还买了两斤装小四样,那是给外祖家准备的年礼。小四样顾名思义,就是四样吃食混装在一起,其中三样就是常见的瓜子、花生、炒米,另外一样就根据价钱的高低来定,一般的就是地瓜干,贵一点的可以是桂圆,也可以是红枣,或者糖,混合装一起,有两斤装的,也有四斤、八斤装的。
家里两个小的都不爱吃炒米,顾辞就分开买了,等到过年的时候,家里来客人了,她自己组四样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