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假唱”这一说法,耿白安都要以为唱歌的人不是她自己了。
而她面前那个女人比她更加狼狈,几乎是从头湿到脚,这得多大一盆水才能泼成这样?耿白安看到她旁边那个大木盆,瞬间懂了。应该两个人不小心相撞,而湿透了的女人刚好端着一个装满水的大木盆,所以这么一撞就……不对!这不太符合逻辑。
那么大的木盆再装上水重量十分惊人,就算能勉强举过头顶,但一般人打水是不可能放在头顶的。并且以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就算撞到人也是习惯性地将手腕往外,所以打湿的根本不应该是自己,而是那个骂人的女人才对。但按照身份来说,这清楼的姑娘都有专人伺候,是不可能自己打水的,这盆水应该就是那湿透的女人打的才对。
退一万步说,真的手腕往内泼到自己身上,也最多是正面湿透,其他地方也是没事的,但这个女人却是从头湿到脚,真是奇怪。
耿白安站在那儿已然进入了侦探模式,完全忽略了身后追过来的余甘与小二。
后院这个地方客人是不能进来的,小二刚准备让耿白安和余甘出去,手心就被余甘塞了一个金珠子。小二抬头看余甘,便见余甘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小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选择在旁边看着了。这两位公子若是不做什么不轨之事,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一颗金珠子,虽然清楼月钱多,这可也是她好几年都挣不到的。
不远处那两个女人正对峙着,完全没有发现后院还进来人了。
只见衣着普通浑身湿透的女人脸上并没有半点怯意,她抬手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水,淡淡道:“怎么,应你要求我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还不满意,还没骂够?”
耿白安这次恍然大悟——感情是自己浇自己啊!难怪会三百六十度全遭殃。
那华服女子似是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嘴里骂人的话比之前更甚,污言秽语跟不要钱似得往外冒。也许是生气的原因,声音比刚才更加尖锐,刺得耿白安耳朵难受。
她皱起眉头,转头用双手捂住了余甘的耳朵——不能让这种泼妇污染了她们家小鱼干。
要不是知道这是清楼,耿白安甚至以为自己是进了什么未开化地区的菜市场,从那华服女子身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文明礼貌,就连做一个人该有的基本修养都没有。下午在台上还人模人样的,在背后就是这么一副德行,也不知道这清楼里是不是都是这个水平。
若真是,即便技艺再好,不要也罢。
倒是她对面那个湿透了的女子,反而看起来有修养得多。
耿白安正想转身带余甘走,便被那华服女子的一句话阻止了脚步。
“裴容,你都成了这幅德行还摆什么架子?你还以为你是曾经的那个清楼台柱子之一?别做梦了,你现在就是个丑八怪!”
台柱子?那个女人?!
耿白安迅速转回身,却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看清过那个女人的脸,大概是因为她被浇湿,所以头发都紧紧贴在了脸上,让人看不清样貌。但若只看她身体的话,会发现她的身材确实比这个华服女子、或者说比今天耿白安在台上看到的所有女子都好。
回想起来,她说话语速虽然不快,但确实给人一种温婉、冷静的感觉,相比之下这华服女子简直不堪入目……好吧,她说的话本来也就不堪入耳。
那被叫裴容的看不出表情,耿白安却能听出她此刻嘲讽的语气:“李桃儿,你不得不承认,即便我成了这幅德行也比你好上千百倍。如若不是,你又何必每天找我麻烦来赢得内心的片刻满足?对,我现在是丑八怪,我永远也上不了台了,但我有人记得,有人爱,过得很幸福。而你,依然没有被捧上当台柱子。”
裴容是骄傲的,即便是落到现在这个田地也是自信、骄傲的。
实际上她并且有说错,自她们俩离开舞台之后,老板就迅速否决了清楼内所有的女子,并且当众说没有人能够登上台柱子这个位置。而清楼里,也是宁缺毋滥,台柱子必须找,但绝不会从楼里现有的姑娘里边出。这一句话,直接打消了所有人的希望。
“你……”李桃儿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只是清楼打杂的,你又何苦天天与我过不去?你以为比不过的只有我么?”裴容低头轻笑着:“不,即便是现在的清楼里,实力在你之上的就不下十人。有这时间不如去刻苦钻研技艺,否则被所有人超越不过是时间问题。”
说着,裴容捡起脚下的木盆准备离开。
却只听李桃儿一反刚才的气愤,大笑出声:“裴容啊裴容,你现在只是个杂役,也只能嘴上讨讨便宜了。想当初你们俩多风光,可谁让你与于映兰那个贱人不知好歹……”
“咚!”
裴容的声音变得冰冷:“你可以侮辱我,但我不许你说她。”
一声闷响,裴容手中的木盆砸上了李桃儿的脑袋,李桃儿应声而倒,额头上被敲的地方渗出了血迹。可她似乎还因为成功激怒裴容而感到高兴,完全不顾自己的疼痛:“你们就是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苟且。你贱,她更……”
“咚!”
又是一声,李桃儿头上的血流得更甚。
接着又是裴容冰冷的声音:“把话收回去。‘苟且’这个词还用不到我身上,应该给你和那个……姓陈的书生身上才对。李桃儿,不要以为别人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你再说映兰一个字,我保证那个陈书生的夫人明天就会带人冲进清楼来找你算账。”
闻言,李桃儿明显一愣,颤抖着伸手指着裴容一会儿,整个突然又放松了下来:“你没有证据。”
“这种事何须证据?我只需将这件事传开,那陈书生又是个懦弱的,只需他夫人强问,他必和盘托出。到时候你的下场会如何?毁容?断腿?或者……死。”裴容说着,又举起了手中的木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收回方才的话。”
眼看就要出事,耿白安打算上前阻止,却听到后院入口出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裴容,快住手!”
裴容往入口处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素色华服的女子走了进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丢掉了手中的木盆,对她点了点头:“齐姐。”
与此同时那位齐姐也看到了耿白安与余甘,皱眉道:“二位公子,清楼后院是不允许外人入内的,请二位公子速速离开。”
耿白安这才发现刚才还在自己身后的小二这时候已经在齐姐的身后,大概是事情一发生她就去找人了。随后她又看到了跟在齐姐之后进来的男人,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耿白安最近都只会在早朝的时候见到的逍遥王,书鸿羽。
齐姐见书鸿羽也跟进来了,一副头疼的样子:“王爷,客人是不得进入后院的,请王爷体谅。”
“本王也只是想看看热闹嘛,别在意。”书鸿羽看到耿白安与余甘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样子,显然是早知道她们二人在这儿。
齐姐大概是碍于书鸿羽的身边,也不好再赶他,只能吩咐小二:“还不快把二位公子请出去!”
“是。”小二立刻走到耿白安的面前,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谁知耿白安并没有挪动位置的打算,双眼直视书鸿羽,嘴里却与齐姐说话:“同样是客人,为何这位王爷就能在这儿,而我俩得出去?”
齐姐开清楼这么多年,也见过许多胡搅蛮缠的客人,神态并没有发生变化:“王爷自然是贵人。”
“贵人?”耿白安勾了勾嘴角:“齐姐你可以问问这位王爷,到底是他比较尊贵,还是我比较尊贵。”
书鸿羽并没有拆耿白安的台,反而是笑着弯腰一拱手:“自然是您地位尊贵。臣书鸿羽,见过皇后娘娘。”
……
之后的事情并不意外,耿白安暴露身份之后,后院又跪成了一片。在打听了那裴容和她们口中那个于映兰的身份之后,发现她们果然是之前清楼的两位台柱子,只是在一次事件中受伤之后离开了清楼。因为生活所迫,不久后裴容又回到了清楼打杂。
耿白安撩起她的头发之后,才知道她伤在哪里。其实伤口并不大,只是在右脸的颧骨处有一条指甲盖那么小的刀疤。虽然伤痕不大,但毕竟在脸上,即便是对一个普通女子来说都是一件破相的大事,更别说裴容这样以上台表演为生的女子了。
裴容工作时间结束之后是耿白安亲送裴容回家的,为的是想见见于映兰,顺便听听她们的故事。耿白安是皇后,裴容自然是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再加上这件事在裴容心中算不得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所以也没有拒绝。当然,余甘和书鸿羽也跟着。
耿白安本来是不愿意让书鸿羽跟着的,但他以夜深了要保护皇后娘娘安全为由死乞白赖地跟着,耿白安也拿他没办法。只是因为有他在,一路上她都不能与余甘有什么亲密的动作,所以耿白安一直都觉得很难受。
到了裴容家的时候,耿白安以深夜男女授受不亲的理由让书鸿羽留在院子里,书鸿羽也没有拒绝。他跟过来的原因本来就是耿白安,至于这两个前清楼头牌的事情,根本与他无关。书鸿羽看着耿白安进入屋内的背影,不屑地一笑——怪不得能让永和这么在乎这么喜欢,还真都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