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没有一件事是不乱的。谢灵乔只能尽量冷静,先从此处逃出,再去看其他人的情况。
谢灵乔更加小心地在房中摸索。他走到一面墙旁,手放在上边,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只闻隐约的轰一声响——
他脚下一空,瞳孔一紧,直直朝下跌了下去。
他的脚下,青砖已朝两边推开,留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隙,里头是深深的黑暗,他便掉进了这黑暗中。
谢灵乔费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试图寻找一个障碍物助他减缓下落速度, 但没用, 且下落速度太快!
他跌在一处坚硬的地上, 后背火辣辣的痛, 脚背都疼得微微痉挛起来,好在他似乎早已习惯疼痛, 很快坐起来, 游目环顾, 发觉此地竟似一截地道。
很狭窄的一条通道, 两旁皆是石壁,头顶应是地面。他站起身来,向前走时, 有轻微回声。
谢灵乔猜到这怕正是方才那间房地下的密道——那所谓的世子与张响应是不知此密道,否则恐怕不会放任他一人留于房中。
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 谢灵乔一步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注意着这通道周围动静, 且不忘继续摸索。
谢灵乔又向前行了一阵子, 始终不见光亮, 终于竟走到尽头, 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前路,昭示此路不通。
他咬咬下唇, 反身回去,又退回原点,再向相反的方向行去。他掉下来的地方, 那缺口已然闭上,且即便不闭,那高度他也爬不上去,只好在这地下寻出路。
又行了约十丈,竟看到一扇石门。那门后似乎是一间石室。
他停下来,上下巡视这扇门,忽然福至心灵,从自己腰间取下一枚造型奇特的钥匙——钥匙顶部是三根铜铸的羽毛,这钥匙,是数日前那名湖边钓鱼的老爷爷送给他的。
现在,钥匙就在他手中拿着。他并不确定这把莫名其妙得来的钥匙能否打开这扇门,虽能打开的可能性极小,但总得试一试。
谢灵乔将钥匙对准石门上一把废旧生锈的锁的锁孔,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一拧,石门竟轰隆隆向两边打开!
谢灵乔讶然地朝内看去,只见其内不过是最常见的石室景象,空空荡荡,光线晦暗,一盏旧油灯,一张草席,只是这草席上,多了一位正盘腿打坐的老人家。
老人家缓缓睁开眼来,在看清来人时,瞳孔剧烈地颤了一下,炯然的一双眼中挣扎又释然的光一闪而过,下一瞬,他笑出声来,“是你,小友。”
似在意料之中而又在意料之外。
谢灵乔也认出了这名老人——眼前这老人家,赫然便是数日前湖边那名貌似普通的老爷爷。
但此人既出现在此处,又如此不慌不忙,便绝计不会只是名普通老人。谢灵乔怔了一下,遂点点头,道:“老爷爷,又见面……”
“咳咳!”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竟噗地口吐鲜血,倒似受了内伤。
谢灵乔忙赶至老人身旁,替他轻轻拍背顺气,迟疑道:“爷爷,你……”他本想问对方是如何受的伤,顾忌到对方此时正在咳血,干脆不再问下去。
老人咳了片刻,闭目运功调息,须臾,复睁开眼来,唇边尚挂血迹,对谢灵乔却笑得慈祥友善,他显然身受不轻的伤,声音却仍洪亮:“小友,你可愿帮老头子一个忙?”
谢灵乔顿了下,问道:“什么忙?”
老人笑着:“我传些功力给你,你尽力吸收即可。”
谢灵乔方才猜到这位老人恐怕不同寻常,这下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测,原来是位身负武功的老人家——但平白无故传他功力……他便要婉拒,老人却实在坚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竟将身份也袒露了出来。
——原来这名老人竟是剑圣前辈本人。
“前辈。”谢灵乔喃喃道,他居然有种果然如此之感,老人说的话,他已八分相信。
“二十年前,花梦影为我、为我而死……”老人苦笑了一下,眸中似有泪光闪过,“我消沉了这许多年,到如今,也该是薛晓东与我算一笔总账的时候了。”
薛晓东是如今邪教月教的教主。老人虽未明说他、薛晓东、花梦影这三人间纠葛如何,听者却能猜到几成……且老人的神情,分明是心存死志的。
谢灵乔观对方神色,亦有不祥预感。他抿抿唇,犹豫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人不再多言,让谢灵乔盘腿坐在他身前,传功给谢灵乔。谢灵乔拗不过老人家,终于答应了,依照对方的话,盘腿,屏息。
剑圣之所以一开始在湖边便注意到他,便是因为他神态与二十年前的花梦影很是相似,给他钥匙,也是想赌一赌上天的缘分,如今谢灵乔竟果真因缘巧合抵达此处,拿钥匙开了石室的门,剑圣便应了这份缘分,决意将大半生功力传给谢灵乔。
谢灵乔盘腿坐在老人身前,老人的两只有力的手,掌心贴在他背部,谢灵乔只感到源源不断的热力传将过来。
一开始身心舒畅,然而愈到后来,压迫感便愈重,骨头都疼痛起来——剑圣乃天下第一,他的大半生功力哪能是多么好承受的。
谢灵乔额头冷汗溢出,身子一会冷一会热,又疼痛不堪,勉力撑着,直到一刻钟后,传功终于结束。
“回去吧,小友。”剑圣前辈脸色亦白了不少,但面对谢灵乔时,面色仍是勉力和缓的,只是目光宛如传透谢灵乔,看一个遥远的、已逝的人。
“那么,前辈你不走么?”谢灵乔手扶着墙,默默平复呼吸,只觉身子仍然很不舒服,又沉重不堪,是还未完全吸收功力的缘故。
亏得他近日有勤练内功,否则恐怕全然承受不了如此庞大的功力——又或许是他体质特殊,空阴之体,有助于他如此快的吸收剑圣的功力。
剑圣缓缓摇摇头。
谢灵乔沉默地回望了剑圣一眼,心知自己无法改变前辈意志,略休息了下,迈开步子,慢慢向外边走去,踏上回去的路。
他一边走,一边继续调息,片刻之后便觉身体蓦地一轻,四肢百骸无比舒爽曼妙的感觉朝他袭来,直觉身子真如脱胎换骨一般的轻盈。
这就是……力量么?
谢灵乔攥着手心,一种油然而生的愉悦包围了他——一种非常曼妙的、力量所带来的愉悦感,他浸泡在其间。
行至初初掉下来之地,眼看这黑洞般的空隙长且深,至少足有两丈高,若是原来的谢灵乔是决计上不去的,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谢灵乔纵身一跃,手脚借力附在石壁之上,轻而易举地几下便攀了上去,灵活无比,眨眼间便已冲上地面,从青砖挪开的空隙中落在一旁安全的地上。
这里依然是他受困的房间。
谢灵乔抓紧时间摸索到机关,将地面恢复原样,地砖重新合上了。却在此时,房门恰被推开,原来谢灵乔冲上来的一瞬间,臧珂他们正好在开门——
“宝贝儿你怎么下来了?渴了?”
臧珂一看谢灵乔竟尚有力气打榻上下来,讶然地一挑眉,不过也没当回事,迈步,欲过来将谢灵乔抓回榻上,正好做些有趣的事。张响就跟在他身后。
谢灵乔安静地盯着此人,没说话。他刚刚吸收剑圣的功力,正在考虑用这将他抓过来的世子作为第一个试验对象。
正当臧珂走到半蹲着的、身形瘦削的谢灵乔面前,欲将手伸向对方时,谢灵乔蓦地一掌击出,掌风汹汹,正中臧珂胸口,臧珂登时胸口剧痛不已,身子向后飞出老远,砰地撞在墙上。
犹如一袋肉泥摔烂了。
臧珂惨叫一声,肋骨断裂,鲜血溢出,眸子又惊又怒地瞪得老大,全然不相信这是本该手无缚鸡之力的谢灵乔。他呼吸急促一刹,受不了痛楚,就这般昏了过去。
张响亦是蓦地一震,眸中诧异无比,冲过来欲将谢灵乔控制住,却在一招都还未使出时被少年衣袖一拂,摔将出去,身子撞在桌上,桌子被轰隆撞碎一角,他一根腿骨亦咔嚓断折。
他原本是个习武好手,却连招式都使不出便被谢灵乔顷刻间轻而易举地拂倒在地,站都站不起来。
此二人一个昏倒一个断腿,转瞬间便已对谢灵乔无任何威胁。谢灵乔问出银月下落后,不再管他们,径自搜出钥匙,到得门外去,反手从外边将门锁上,将两人关囚犯般关在其中。
他们方才这般关谢灵乔,如今轮到谢灵乔来关他们。
谢灵乔到外边后,发觉此处依然是在铸剑山庄中,因他这几日同沈令在庄中玩闹时有偶然经过此处,此时一眼便认了出来。臧珂肆意妄为惯了,胆大至此。
谢灵乔不作耽搁,先转回原地,果然见到倒在围墙后的银月,将人弄醒后,匆匆将方才所发生之事,包括张响的反水向她解释一遍,银月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听了这些事情,嘴唇动了动,叹息一声,满脸复杂地带着谢灵乔继续去找风隐桥与沈令打斗之地。
只是不知此时已过了多久,而风隐桥与沈令又如何了。
两人快速赶至山门处时,人还未至,已闻厮杀声震天——这厮杀声绝非两个人制造出来的,而是庞大的一群人,两人面面相觑,定睛一看,上百名武林中各大门派的后辈弟子、江湖游侠与另一伙人正在争杀不止!
上锈龙飞凤舞的“月教”二字的旗帜在空中飘扬。
银月睁大了眼睛,喃喃道:“他们怎么来了……”像是没预料到,却又像是知情的样子。
前方山门处数百人混战厮杀,兵刃交接、惨叫声连成一片,银月摇了摇头,一把抓住谢灵乔的胳膊,抓着人转身便要回去,她忙道:“小九咱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