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告诉谢灵乔——
从天夜里,差点被护院欺负了的谢灵乔披头散发地跪在榻面前时,他便想要将他吃掉。
完完整整地吃掉,让他趴在他面前,红着眼睛、抽噎着一声一声哀叫先生。
谢灵乔并不知道,他每一次叫他先生,他都会很兴奋,兴奋得会想到许多美妙的、不可言说的画面。
而那些画面里,都有一个谢灵乔。
两日后,入夜, 该是第四次施针的时候。
“呜……”
一声隐忍的、沙哑的痛呼声, 犹带稚气
, 从榻上传来。纱帐后, 隐约可见一名少年趴伏着的身影。
少年小脸惨白,面色恍惚, 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淌下来, 淌到紧咬的唇畔。
风隐桥拔下最后一根金针, 躺到少年身旁, 两条手臂一伸,将少年抱在怀里,一只手圈着腰, 另一只手拍背,哄小孩似的, 一下一下,轻拍。
两个人贴在一起, 谢灵乔如同嵌在对方怀里, 汗水与泪水交织的小脸贴在人锁骨上。
“好了, 不痛了……”男人温声哄他。
可是谢灵乔已经痛得精神恍惚, 那痛劲儿虽这一刻过去了,余威却未褪, 他脸色仍白得吓人,呼吸都十分不均匀。他听到男人这样哄他安慰他,下意识地不想顺从于这个罪魁祸首, 转过身,背对对方。
但人仍在对方怀里,没有爬出去的力气。
他的衣裳挂在一旁,连同白色的里衣一起。每次施完针,他想去将它们取下来重新穿上,都要缓上好久。
“小九,”男人贴着他单薄的后背,唤了他一声,低低的,并不漠然,带了两分柔和。
他顿了一顿,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又虚弱,又不开心的声音,应了也像没应。
风隐桥仍是圈着他,将他抱着,垂眸,慢慢地,将一个一个雨点般的吻轻柔地留在他雪白的后颈上,安抚意味浓郁,可又并不像仅仅是安抚而已。
热热的,温温的,但亦……有点舒服。
谢灵乔正是脑袋里迷迷糊糊的时候,刚才才痛过,这时候被这般耐心地用亲密动作哄着,不适感亦没那般重了。
泡在温水里一般,有舒展开来的感觉。
他这时并不清醒,压根没想起反抗,只是沉溺于这种异样色彩的安抚。
他指尖颤了颤,微微眯起眼来,汗湿的额发垂下来,遮住泛起桃花一般红的眼尾。
但……
似乎,哪里,有点儿不对劲。
“先生……”谢灵乔低低喘息着,疑惑道:“你、带了、厨房里的烧火棍吗……”
他这时候脑子实在迷糊,不然总该能反应过来。
他出口的话亦未经思考,而这,哪里是什么……
风隐桥轻笑,春风化雪一般,可是眸色深深。
他右手抓着谢灵乔汗水黏腻的小手,五指从对方指缝穿过,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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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里,桃花开在桃树上,花瓣被风吹落,坠落在溪水里,随溪缓缓流走时,春日的痕迹已然很重。
又是一年春。
一转眼,谢灵乔在这处山谷里已同风隐桥住了整整三年。
他逃跑过一次——是第一年,他在谷中呆到第三个月的时候,终于给他等到风隐桥出远门的时机,他趁银月也下山采买,偷偷拿了钥匙,从后门跑掉。他是在一个月后被抓住的,彼时是个如墨深夜,风隐桥肩披一路白霜,出现在因魂魄虚弱,神志不清地蜷缩在客栈榻上的他眼前,将他打横抱起,一只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终于不重不轻地打了下他臀部,又将他抱得很紧,抱出客栈房门。
那次回来后,他听银月说:“先生为了找你,这几天都没合过眼。”
究竟有没有合过眼,他不知道,但从那以后,风隐桥再没有在他身上做过那种试验,一次都没有,那种疼痛仿佛也远去了。
但风隐桥开始将他看得很紧,生怕他再跑了似的,而且开始很仔细地照顾他——这几年,愈到后来,风隐桥对待他的方式便愈发温柔仔细得夸张,甚至包括早起帮他穿衣、吃饭时给他一口一口喂饭……真将谢灵乔当成了小孩似的。谢灵乔若是不开心,便换着法儿哄他关心。
以致于谢灵乔这几年,就如度假一般。他面对风隐桥时,防备也就并不那么重了。但要说喜欢上对方,那是远远没有。
“先生!”
一阵小跑的脚步声,夹着少年雀跃的声音,小太阳一般的气息跳动开来。
风隐桥正在院子里晒草药,听到这声音,嘴角无意识地弯起,眸中也似浸了似水柔情,他转过头,便望见身着嫩黄春杉的少年朝他跑过来,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银色发带束起,阳光下,笑颜明媚。
作者有话要说: (●.●)
少年小跑着来到他身前,一阵风似的。
“怎么不慢点?”风隐桥含笑道。
“再慢天就黑啦!”谢灵差点一头栽进对方怀里, 堪堪止住步子, 答得理直气壮——理直气壮地说瞎话。毕竟此时大太阳在半空中明晃晃地挂着, 哪能同天黑扯得上关系。
三年后的谢灵乔, 身形如幼苗被拔高了一截,五官出落得愈发精致, 可是包括眼神在内的神态与三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这三年, 他一直同风隐桥呆在这风景秀丽的山谷中, 与世隔绝, 被风隐桥圈在玻璃罩子里似的养着,好比那童话里被囚在华丽城堡中的小美人,没有长大的机会。
他在这些时日里所接触到的世界只有这片山谷这样大, 随着时间流逝,风隐桥对待他的方式又越来越像宠溺小孩子, 且比小孩子更甚……
“先生,你不知道, 方才银月抢走了我的纸鸢……”
谢灵乔两只小手背在身后。
风隐桥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手帕来, 一边给少年擦拭额上跑出来的汗, 一边耐心听少年说话。手帕是丝绸的, 带有淡淡兰花香气,让谢灵乔能感觉到一点舒适。
谢灵乔稚气未褪的白皙小脸习惯性地微微抬起, 以便对方擦拭,弯起眼睛,新月一般, 笑道:“不过,她也挺倒霉的,纸鸢的线突然断了,纸鸢掉进了水里,她忙着去捡呢……”
虽然是在嘲笑银月,语气听起来却并不恶意,更像是纯粹的玩闹。
“要罚一罚她么?”风隐桥将少年额际包括脸庞上的汗都轻柔地擦了干净,将手绢收回袖中,温柔的目光依然留在少年脸上。
谢灵乔一听,连忙摇头:“不用。”只是抢一只纸鸢而已,何况抢了他纸鸢的银月得到的也并不是开心的结果。
风隐桥大手覆在他颈侧乌发上,将那多余的略凌乱的发丝撩到颈后,谢灵乔漂亮的锁骨便能看得更清楚,风隐桥的动作一点儿也不粗鲁,是情人似的缱绻。
“真乖。”
他夸赞道。像是老师在夸学生,或者大人在夸孩子,但语气比这两种要亲昵得多。
谢灵乔对乖不乖之类的感触不深,刚想同风隐桥说他继续去玩了,身子却一轻,下一瞬,人已然被对方一手穿过膝弯,一手揽着腰,打横抱起。
谢灵乔为防掉下去,两条细细的藕般的手臂忙圈住对方脖颈,袖口滑落到手肘,整个人稳稳地挂在对方身上。
他又穿了嫩黄衣衫,恰如一朵打春日枝头采撷下来的初绽小花儿。
“先生,我……”
“先休息会。”风隐桥一面横抱着他,一面转了个方向,迈步。至于草药,暂且不管。
他被软软糯糯的小美人迷了眼,哪还顾得上什么草药。
“嗯。”谢灵乔便也不争论,顺从地挂在对方身上,声音轻轻的,似从鼻尖哼出。半垂的睫毛长长,又卷又翘,细碎的阳光揉洒于其上。
谢灵乔被风隐桥抱到有躺椅处。躺椅后恰有一株梨树,一树繁花,洁白如雪,又能遮阴。
风隐桥坐在竹编的躺椅上,将谢灵乔放在他腿上,仍未放开少年——少年干脆就将男人当成坐垫,坐得舒舒服服。
风隐桥生得是一派如玉君子模样,身上却覆着恰到好处的肌肉,腿自然也并不干瘦,谢灵乔反正坐过许多次,都已习惯了。
谢灵乔侧坐着,一抬手,掌心里接下一朵飘落的梨花,小小的,清香扑鼻,如同接住落雪。
真好看啊。他想。
躺椅旁摆放了一张小几,其上的盘中装有洗净的莺桃,色泽鲜艳,红如玛瑙,风隐桥拿手捻,一颗一颗,慢慢喂给谢灵乔吃。
谢灵乔吞下第三个,舔舔嘴角,“嗯,好吃。”莺桃是红的,他的嘴巴也是红红的。
唇瓣上,似浸水光,润泽而晶莹。
风隐桥的手收到一半,盯着谢灵乔这模样,那手却顿住了,有火星隐隐在他黑黝黝的眸子深处,似欲燃着。
他嗓音又沙哑又低沉,“小九,我也想尝一尝。”
“可以啊。”谢灵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莺桃还是风隐桥买的呢,为什么不能吃?
但下一瞬——
他唇角有微湿的、陌生的触感传来。
那触感分明是印于其上的。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
他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是风隐桥,碰了一下他的嘴角,很轻很轻的,且离开得很快。
“你……”谢灵乔纠结地皱起了眉头。是舔了一下吧……
“是很好吃。”风隐桥笑道。单就这样看,好似一派正人君子。
是吗?
“下次不要这样了,”谢灵乔无意识地扭了扭身子,调整姿势,“感觉不是很好。”不过也没有很难受。
风隐桥却呼吸略沉,缓了一缓,大手握住少年的腰,“小九,别乱动。”
谢灵乔一愣,悄悄坐直了,小小的僵着身子,果然没再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