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男的啊,和这个护院身体构造一样的男的。
可为什么,沈令想亲他,把他按在草地上亲得快喘不过气来;这个护院的举动,更不像是仅仅想亲他……
“男娃子又有什么?前朝皇帝老子跟侍读还是一对断袖呢,何况你这男娃比姑娘还软!”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对方压得更狠,一张大嘴就朝对方细白的脖子落了下去。
谢灵乔怒火被挑起,一巴掌扇在男人脸上,危难之际他也顾不得什么了,拼力将男人推开,又在震怒的男人重新压回来时与对方扭打起来,拳脚相向。
“救命啊!”
这时候面子什么的没用,体力明显不敌对方的谢灵乔一边使劲打架一边冲外边大喊起来。
他这叫的一声也的确有用,很快便有人被柴房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房门被撞开, 一个高大男子见了这幅场景时愣了一刹, 紧接着马上冲过来帮谢灵乔对付突然发了狂般的这名护院。
——这新进来的男子便是白日里被谢灵乔喊过哥哥的那位。
而发狂的护院一时热血上脑就想把谢灵乔给拆了剥了吞了好生教训一次, 没想到这一茬, 被突起一脚踹到一旁,膝盖着地, 疼得哀叫起来。
谢灵乔被救他的男子搭着手腕扶起, 在打斗挣扎间浑身更加凌乱, 一双眸子却仍是清明的。男子扶着他, 先是问他可还好,得到谢灵乔摇摇头的回答,扭头唾骂那疼得在地上脸部扭曲、起不来的护院。
“跟我去见先生对质!”
男子搀着谢灵乔, 又踹了地上的人一脚。
——————————————
烛火昏黄,厅堂上首, 柳木圈椅上,身披鹤氅的青年坐于其间, 手中托了一天青瓷茶盏, 将茶盖轻击。
谢灵乔已是第二次跪在这名青年面前。
不同的是, 上次他是单单自己一个人, 这回却是同另一个人一同跪着——对他图谋不轨的另一个人。
救了谢灵乔的男子也是此间护院,叫张响, 他此刻便站在谢灵乔身旁,寸步不离,似乎要守护着少年不叫他再被人欺负。
谢灵乔头发衣裳都乱糟糟的, 额角尚有血迹,就这般跪着,活脱脱一小可怜。
风先生自然并非就叫风先生——他姓风,单名一个熠,字隐桥,江湖中人皆称他为风神医,谷中人则称作风先生。
此时刚刚入夜,风隐桥今夜原本不欲见其他人的,他本坐在这厅堂中品茶看书,外头却吵嚷了起来——张响在外头恳求道有要事必得请他定夺,又有另一人大呼冤枉。
倒也好笑。风隐桥便允了他们进来。
这会儿三个人都到了他面前。其中一个犹为狼狈,便是白日里拒不承认偷医书的小仆役。
风隐桥轻飘飘地瞥了张响一眼。
张响明白这是要他说明情况,立时便站出来,朝上首的风隐桥一拱手,忍着怒意道:“先生,这李一丧心病狂,负责看管小九,却对小九……对小九欲行那不轨之事!”
他说着,手指一指那与谢灵乔同跪于地上的护院。
“冤枉啊!先生我冤枉!都是小九他不要脸,脱了衣裳就扑到我身上,想勾了我给他开门钥匙助他逃跑!”护院李一立时不住地哀呼冤枉,并在地上朝风隐桥砰砰叩了好几个响头,显是要将全部责任都推到谢灵乔身上。
他原本与谢灵乔有两分共效命于先生的情谊,下午刚开门时还带点惋惜唠叨了谢灵乔两句,入夜后狂性大发欲将少年推倒在地蹂躏一番,此时东窗事发,是全然不顾少年死活,先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此人黑白颠倒、倒打一耙,浑身上下乱兮兮的谢灵乔一听,顶着一张额角染血、嘴角又磕出淤青的小脸朝他怒目而视,不过他没骂过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厉害的骂人的话,噎了一下,骂道:“混蛋!”
他这一声骂,威力谈不上,反而带了两分奶气,属实奶气怒音。
这声音钻入风隐桥耳中,风隐桥眸中有极淡极淡的笑意掠过,转瞬又如风过无痕,分明神色如常。
他坐在上首,好似个最终审判者,又好似漫不经心,月白里衣斜襟一尘不染,雕玉似的脸庞——衬得底下一场闹剧愈发滑稽,尤其是那欲行不轨不成后胡乱推卸责任的李一,更若蹦的猛高的跳梁小丑。
李一添油加醋地将谢灵乔说得愈发不堪:“……先生您别看这小子人小,既能做出偷盗这等事,品行却比盗窃更卑劣得多!贱得要命,还惯会勾人,敞开一双腿就往小的腰上骑,还要抱着小的脖子磨蹭,软软叫着“好哥哥,我寂寞极了”,直比那勾栏院里的下等婆娘还要贱,若不然小的也不会被勾得丢了魂儿!”
他这描述得有声有色,好似谢灵乔真对他做过这般动作一般,听得谢灵乔面红耳赤,手都气得发抖,真想冲过去一拳打在他嘴上、打落他门牙,叫他再张嘴乱说!
然而人在屋檐下,正是对质的时候,若是他先动了手,场上势必乱做一团,那才是有理也不说不清,谢灵乔便握紧拳头,先忍着,他清了清嗓子,道:“事情究竟如何,怎可听你一面之词?除你我之外,另有这位哥哥作为第三人在场,不如听听他的证言。”
他抬头望向一直站在他这边的张响,鼓励道:“哥哥,你说当时你看见的究竟是不是他、他……他犯的错?”
张响感觉到谢灵乔的信任,本就心疼谢灵乔的遭遇,此时被少年这一双憋着委屈的眼儿一瞧,胸中激荡,但还未等他详细说明当时情况,那边的李一便抢白道:
“张响早被这小子勾得野合过不知多少回!自是为他神魂颠倒,不论是非黑白都要将错推在小的身上!”
一盆脏水倏而向张响与谢灵乔身上泼来。
张响满面通红、目眦欲裂,便要冲过去同信口胡说的李一动起手来;那李一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都出去。”正在混乱间,坐在上首的风隐桥开口道。
“小九留下。”
张响、李一不明就里,但既是风隐桥所言,不敢不听,便都立即往门外退,李一更偷偷觑了风隐桥面色一眼,担心自己一阵吵闹惹了先生厌烦——他这时候想起害怕来了。
两名立场不同的护院皆退了出去,又重新将门掩上。
只剩下谢灵乔跪在下首。
谢灵乔不大明白只让自己留下是做什么,但也没乱动乱问,只是安安静静地跪着。
“过来些。”风隐桥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谢灵乔便起身,朝对方走了几步,又重新双膝落地,跪着——他毕竟如今身份是对方仆役。
“再过来些。”
哈?
谢灵乔心里有点懵,但仍是依言起身朝对方又走近些, 这下直走到了对方膝前, 复跪下, 垂眸, 视线范围里是对方一尘不染的衣摆,与其下雕花青砖铺就的地面。
“抬起头来。”风隐桥又道, 其人音色沁凉, 语气漠然。
谢灵乔慢慢把头抬起来, 凌乱发丝垂在身前, 一张小脸也又是血迹又是淤青,乱七八糟,连本来模样都看不分明, 唯有一双眼眸清亮清亮,其中又含了压到一半的困惑。
就是这个少年, 方才明明不会骂人还偏要去骂,结果只会奶声奶气地骂一句混蛋。
风隐桥将手中茶盏置于案角, 慢悠悠道:“再斟一杯茶。”茶壶就摆在一旁。
“……是。”谢灵乔第三次起身, 反反复复也是心累, 但还是听对方的话, 拎起长嘴茶壶。
他在福满客栈端茶倒水每日重复许多遍,跟老伙计也都有学, 精深算不上,基本的斟茶法还是懂点皮毛,此时也就未露馅。
他给风隐桥斟了一杯茶。
杯口犹冒白气, 氤氲飘忽。
他重回到对方膝前,继续跪着,腰板挺得笔直,林间细细翠竹似的,然而通身仍乱七八糟,一看便知是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可怜。
谢灵垂着头默默等了半晌,风隐桥都没开口,只听得见茶盖轻击的声响,似是在品茶。
谢灵乔实在忍不住了,不由地轻声道:“先生,李一黑白颠倒,分明是他……”
“你勾着他欺负你,对么?”
“不是!”谢灵乔急了,刷地抬眸,辩解道,手指都在发颤,“我没有……我才不曾如他所说那般敞开腿……总之事实绝非他信口胡诌那般……我……”李一口中那些污言秽语实在不堪,他想反驳,但有些说不下去。
风隐桥默了默,神色不变,将少年焦急的模样尽收在眼底,继续道:“那么,是他禽兽不如,强迫于你?”
“的确如此!”谢灵乔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你如何证明?”
“我……”谢灵乔犯了难,他噎了噎,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位风先生像是不会信刚才那哥哥的证言,但他还是要说,“方才那位哥哥可以证明,的确是那李一不知为何扑上来欲对我做、做不好的事,见我反抗,还要打晕我,而今却一口咬定是我勾着他。”
“李一说你们早已私通……可还有其他证据?”风隐桥慢慢道。
谢灵乔身侧手指微蜷。他抬手,小手拉住对方手臂,“先生……”
他浑身狼狈,跪在地上,低着头。
也就没能看见,风隐桥在他身上快速地盘旋了一圈的目光,尤其是他拉住对方的小手。风隐桥的眸中,如掠过一丝涟漪,波动了一下,可是再出口的话,语气仍一本正经,甚至有些淡漠:
“再叫一声‘先生’。”
嗯?谢灵乔抬眸,迷惑迟疑道:“……先生。”
“再软一点。”男人的语气很难令人多想什么,宛如在给少年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