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巾布,她眯缝着眼睛沉思了片刻,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心中顿时有所明了。
她伸出双指轻抬溪涯的下巴,脸色严肃着,声音也严肃着,“乖徒儿,你莫不是害了羞吧?”
第七章
那动作太过轻佻,溪涯别扭地躲过她的手,嘴中结巴辩解,“未曾……害羞。”
“也是,你我二人都是女子,不过看了身子,到也不至于害羞。”虽知此话不过狡辩之词,可遥舟不喜咄咄逼人的追问,便顺了她的话,随后又眉目忧愁地叹道,“等溪涯再长大些,遇到其他修士,怕有一天就会和别人结那道侣,把师父我丢在这空荡荡的小屋里,孤单一人,唉,现在想想颇有些心伤……”
“不会!”溪涯闻言着急跳起,头摇了又摇,“什么道侣,我不要这个!我只要一直陪着师父便好!”道侣什么定不是好东西,她怎么会让师父为这不相干的东西心伤?
“莫急莫急,这些事情日后再说。”遥舟摸着她的头,语气和善,“溪涯还小,还能陪师父很久。”
溪涯咬着嘴唇,心中暗自焦灼,她说不出什么华词丽语来表述自个的拳拳之心,只能心中定誓,今后绝不结什么道侣。
遥舟拾了几个桃子,取水洗去其上绒毛,递给溪涯,见她脸上一片愤愤,颇觉自己许是做了什么错事,她这是第一次收徒,只凭着自家师父师母教徒的性子来教溪涯,想那时,师父老头儿也是摸着胡子,一脸悲戚戚地道:“遥舟乖徒儿,若以后你们师姐妹都结了仙侣,把我这老头子一人丢下可怎地好?师父年纪大了,若是想你们想地日夜哭泣,泪水淹了这清雨山居,怕是整个云天上境的仙人都要提着剑来讨伐我上一下,到时候你可千万记得来看师父最后一眼。”
她磨不过那老头天都要塌了的表情,等那两人走后,替师父守在清雨山居,一守就是万年的岁月。
溪涯闷闷地啃过一个桃子,再去拿时,抬眼看到遥舟似在望着天空愣神,神情颇哀,心里便泛起嘀咕,悄然拿起一粒桃子,递到遥舟面前,乖巧地道:“师父,这桃子甚甜,你也吃吧。”
小徒儿眼中的担忧逃不过遥舟的眼睛,她眨巴眼睛望着溪涯半天,直看的溪涯心里发了毛,忽地便扑了上去,搂住溪涯在怀里,下巴在她头顶蹭了又蹭,心满意足地道:“想我这么些年的日子,都是自个一人孤单地过,溪涯要答应师父,就算一日你有了道侣,也要把师父放在道侣之前,不然师父一个人莫不是凄凄惨惨。”
“我不结道侣……”溪涯蚊鸣般的嘀咕被噎在嘴里,遥舟未能听见。
夏日夜短,入秋之后,夜便长了,夜长却甚凉,山中风雨不定,且一月之中,十天有六七天都是飘着绵绵细雨。
溪涯夜晚不得眠,多在屋中盘坐修炼,或是看书悟道,听着院中雨点轻拍地面声响,多有愁情哀绪涌了上来。
在她叹过第七声气后,遥舟终是睡不住了,她翻身起来,轻拍拍寒冰玉床,对坐在窗边看书的溪涯道:“徒儿,若是太困,便来睡吧,你这般叹气,听得师父心慌。”
“吵醒师父了?”溪涯小声惊呼一句,连忙摇头,“不了不了,师父快睡吧,我过会儿去打坐修炼几个时辰,和睡觉也是一样的。”
“……跟师父来,溪涯,先不看书了。”遥舟此刻却着实睡不踏实,便掀被起了身,将鞋袜穿好,披一件白袍在身,下地行至门口,轻推开门,一脚在地上轻踏一下,轻微亮光从她的脚下扩散开来,猛地覆盖整座屋子的地面,又盖过这片小院,一个穹隆状的微光薄罩裹了小院而去,隔断了空中落雨,小院之中顿时不见雨丝,不闻雨声。
溪涯看的目瞪口呆,入了院中,四下看了一圈,万分惊羡地道:“师父好生厉害,溪涯究竟何时才能如师父这般?”
遥舟回身与她轻笑,面容映在微光之中,颇为柔和,“一些小把戏,不足道矣。”说罢,手指一勾,一道精光从屋中飞闪出来,绕着她身上四下飞划,只余些许残影,最后停在她的面前,却是那把竹木长剑。
这招看的溪涯眼花缭乱,啧啧称奇,遥舟拿了长剑,递与溪涯面前,笑得颇有些莫测,“来,师父今日教你如何御剑。”
“御剑?便如师父刚刚那般吗?”溪涯接了剑来,新奇问道。
遥舟点头,“是,却也不是,刚刚所做不过最最基础,用自个的灵气取自个的灵器,凡入这仙门者都能办到,依你的气力,也勉强可以使的稳当。”
“我也可以?”溪涯心中多有自疑,握住长剑剑柄,凝视于它,眼睛用力瞪起,眉头皱得老深,那剑却纹丝不动。
遥舟见她这般,顿时笑得前仰后合,身子都笑弯下去,险些没能站住。
溪涯被她笑的窘迫,自作镇定地将寄遥长剑抱在怀里,轻咳一下,声音却结巴了,“师,师父莫要闹了。”
“好,好,师父不笑了。”遥舟许久才忍住嘴角笑意,手指轻点她的眉心,将那其中褶皱抹平,“溪涯把眼睛瞪得再大,那剑也不会动的,想让它动,要先用心神引气动。”
“心神,乃人之根本,经脉气血之源头,四肢之气从此处来,轮回一周又往此处去,你这些日子打坐炼气,应该多多少少都有感悟。”
遥舟似是怕她还有所迷惑,便将手指在她的额头胸骨各自点了一下。溪涯顿时感到这两处烧灼起来,炙热之感顺着平日修炼时灵气所经之路向四肢躯干游走过去,她强忍不适,用心感悟。
些许白气于她的胳膊两侧一丁一点地溢了出来,不消呼吸之间,猛地暴涨,青烟一般的升起。
“慢些,莫要用太多气力。”遥舟出声给她提醒,此后便再不多说什么。
溪涯的脸上冒了些许汗珠,不怎地敢出气,脸颊憋得通红,不料此番却有成效,平稳而清透的灵气从她的指尖冒了出来,在手心里打着转,又绕了寄遥长剑而去,寄遥的剑身轻微颤动,发出“嗡嗡”剑鸣。
不错不错,遥舟颇为满意,合了身上所披长袍,心中多有感叹自个收了个伶俐徒弟,底子好,头脑也通透,稍点拨一下便就明了,她心甚慰。
寄遥剑颤动的越发厉害,溪涯的脸色却愈发平静起来,通红的颊色退了去,汗珠也逐渐干透,清透的灵气在她指间灵巧转动,忽有一刻,寄遥猛地一定,随后飞身而去,于空中微微转向,反飞而来,刺入溪涯脚边地上。
溪涯大失所力,腿脚一软,险些跌落地上,被遥舟伸手扶住。
“甚好甚好,这才不过初试,溪涯便可自行悟通,但下次要切记,莫用十分气力行一分的事。”遥舟心中满意极了,眼看溪涯此刻脸色苍白柔弱极了,起了半分为师的怜惜心肠,“今日便就到此为止,你先去休息一晚,明日再来。”
“不了,师父,我还想再试一次。”溪涯摇头不肯入屋休息,只望着遥舟体贴地道:“师父先去休息。”
遥舟见她神色认真,不似在逞强,便也不好逼迫于她,只忧心劝道,“此事不急于一时,你切记劳逸结合,莫要逼得自己太紧,明日大早我带你去山外城中买些东西。”
“好。”溪涯的眼睛登时一亮,许久不见人烟,忽闻遥舟要带自己上街采买,她的心中涌起了些小小的兴奋之情。
待遥舟入了屋去。她取了小凳放在院中,坐在其上,抬头看向光罩之外,只见细雨绵绵,乌云遮盖不见星空。
心情难得这般平静,不带分毫情思,也不带什么清愁。
想她拜师已经三月有余,入山时才不过中夏,如今已是初秋,三月之前她还是一个家破人亡却无法子报仇的孤女,如今却遇了贵人,入了仙门,成为遥舟口中芸芸修士中的一个,恍如梦般。
成仙问道……太过遥远,只是自家师父似是已不能用修士来称,她断不敢去想遥舟如今究竟是个什么修为,人之寿命不过百年,若她不能登入仙途,又怎能如心中所想那般永远陪在遥舟身边?
心中更是决然定意,溪涯猛地站起,提起寄遥,用仅存些许灵气绕了它去,颤颤巍巍地让它于手中浮起一指高,还未来得及让它动弹,下一刻便就失了力,寄遥于空中颤动一番。跌落在地。
溪涯并不懊恼,她抚了长衣盘腿随意坐在地上,将寄遥平放于膝上,捏诀合眼,转瞬又入了定中。
她这番做的认真,那番遥舟于门栏边上望着她也望的颇认真,她觉着溪涯天分颇高,世上但凡天分高者定能用堪堪几年登入顶峰,只是说到成仙……自己在云天上境当差的时候,少说也有万年时间,却未曾听到哪个上境在那万年之间有凡世的修士得了大道,飞升上来,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律,只是不知究竟为何。
罢了,罢了,遥舟轻摇头除去忧思,就算溪涯没有成仙,自己也会陪她度过一生,入不入仙途倒也没有那般重要了。
第八章
清晨时分,秋露甚重,两道人影在空州山小道上缓缓而行,徐有晨鸟啼鸣,伴着她们二人时而带笑的窃语,更显山中辽阔,人烟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