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田中冰凉,甚也有几分舒适,溪涯稍缓了几分焦急的情绪,心中波动也去了几分。
不知过了几时,遥舟的手离了她的脊背,她还未睁眼,便感腹中一股平和热络的气息猛然涌上,心知这是要晋升元婴,溪涯便就定下心神来,神引气动,入脉络而行,水到渠成。
再醒来时,已是半月之后,她睁眼去看,自己仍于那浴池之中,只是周身清水已换,稍有温感,水色清绿,她用手轻捧起一闻,其中有淡淡的药草香。
她起身用池边的白巾擦干净身上水珠,换上一套衣裙,再出门去,竟依旧是半夜时分,晚风清凉,吹醒她脑中几许懵懂,她踏步入院中,扫视一圈,却见周边都是漆黑一片,遥舟似不在此。
她不知往何处去寻,便只身坐在院中小凳,抬眼望向空中星河烂漫,心中的平静之意,是此生唯一次的。
她想自个些许明白了师父所说的身处事外,不动仙心,她难得安逸如斯,便甚么都抛之脑后,再不去想。
今夜的月色甚美,清风无云,淡香四溢,一道轻然悠然的白衣身影缓从远处而来,踏入院墙之上,落地无声。
溪涯回头去看,只见着遥舟衣袂轻动,隔着不甚远望于自个,眉目带笑,抿嘴欲道,又秉礼一拜,“遥舟恭喜小道友,入元婴之境,小道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想是今后仙途定顺,必有大为。”
“师父。”溪涯眨巴一下眼睛,倏然起身,欢喜地拥到她的身边,拉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师父,您回来了。”
“是啊,今日北丘洞府掌门归来,正殿里办了会宴,我推脱不来,去待了片刻。”遥舟牵着她回去石凳旁坐下,长袖一动,一个白玉壶就落在桌子上,还和着两只小酒杯,“这清酒不错,师父特取来与你祝贺。”
“师父是偷跑出来的?”溪涯将酒杯摆好,稍有疑惑。
“倒也不是,北丘那几个长老都忙着与他们掌门灌酒,无人管我,正好师父感知你出了关,便赶回来陪你。”遥舟提起酒壶倾倒而下,清澈的酒液瞬时瞒了被子,她递一杯给了溪涯,“慢些喝,你不禁醉的。”
今夜着实开怀,师徒二人捧着杯中清酒对月而酌,偶聊上一二句,也不过些最寻常的闲聊话。
溪涯一杯酒下肚,已是晕晕乎乎,她转着手中白玉酒杯,懵懵懂懂地听着遥舟与她道昔日一人在空州山中的趣事,她头脑中此刻着实是记不住事,便只楞楞地望着遥舟,直看着她停了话头,抬头望着云天明月,侧颜被月光照的光洁柔软。
她望着,呆了,傻傻地开口道:“师父的模样真好看。”
遥舟被她这忽来的称赞讶然一下,回头望她,只见着自己的小徒儿呆头呆脑地望着自己,人晕晕呼呼的,眼睛也眯瞪起来。
“醉了吗?”遥舟自言自语,放下手中酒杯,提起酒壶摇了一摇,失笑道:“才喝了这么点点,这丫头还真是不甚酒力。”
她扶衣起来,略伸了个懒腰,漫步行到溪涯身边,伸手掐掐她柔软的小脸,“罢了,来,溪涯,师父带你回去歇息。”
溪涯昏昏沉沉地抬头,闻言点了头,顺着她的手缓缓站起来,身子却软若无骨,瘫在她身上,半分力气都使不得。
遥舟哭笑不得,抱着她在怀中,撩拨一下她的碎发,“真是傻丫头……”
她扶溪涯去屋中躺好,为她拉好了被子,正要离去,却只见自己的小徒儿伸手拉住了自个的衣袖,撒娇一般地摇了摇,嘴中喃喃念道:“师父……莫走……”
“你该睡了。”遥舟耐心地压下她的手,又摸了摸她额头的碎发,“乖了,快睡。”
“师父……陪着溪涯可好?”溪涯却依旧拉着她的袖子,怎都不肯放手,“师父……”
她的声音糯得如同小兽呜咽,听得遥舟心中一软,实在不忍心拒绝了去,终是心生无奈道:“好好好,师父陪着你。”
溪涯蓦地露了笑,挪着挪着往里侧躺去,眼睛半眯半睁望着她,其中多是欣喜。
遥舟褪了外衣,合身在床侧躺了好,正预备闭眼去睡,却见自己的小徒儿依旧傻傻地望着自个,“怎地还不睡?”
溪涯凑近了她,轻拉住她的袖子,“溪涯想看着师父,师父长得真好看。”
“溪涯也长得好看。”遥舟当她此刻还在醉着酒,轻拍着她的手,哄她,“乖了,快睡了。”
“好。”溪涯合了眼睛,依旧拉着她的手,轻凑近她的胳膊,蹭了蹭。
真像只幼猫,遥舟揉了揉她的发,心中暗道,自家徒儿喝醉了后倒竟会变得这般软和,她甚觉惊奇,便伸手将溪涯搂入怀中,又揉捏一下她的脸,合眼睡去。
许是酒意过去,到了天近亮时,溪涯只觉头痛欲裂,她睁眼醒来,却见着面前一副熟悉的容颜,距自己不过半指距离,正合眼深眠。
她骇了一跳,几欲惊呼着跳起来,硬生生忍了住,抬眼去看遥舟,见她仍是在睡,并未被自个吵醒,这才敢偷偷松了口气。
她现儿就在遥舟怀中圈着,被遥舟搂的甚紧,她半分都不敢动弹,呼吸都克制了不少,困在遥舟怀中,心脏怦怦乱跳,合了眼,却依旧觉着自己满心全是自个的师父,平日的笑颜,现儿的沉静,还有数日之前,那于池水之中的惊鸿一瞥……
她口中干燥不少,心也跳的愈发快了,她觉着自己现儿甚是奇怪,怎地……莫名有几分喘不过气来?
身上似又滚烫起来,烧灼的她手脚都不甚自在,鼻尖充盈着遥舟身上那清淡的柔香,绕得她昏昏沉沉,几欲要昏厥过去。
不知这般僵着身子躺了多久,遥舟的身子忽地动了动,手臂软了软,松开了她,溪涯如同大赦一般,松了口气赶忙退了一步,睁眼望着遥舟惺忪的睡眼,轻咳一声,压下所有情绪道了句,“您醒了,师父。”
“嗯。”遥舟点了头,揉了揉眼睛,另一手却摸上她的脸,捏了又捏,“昨夜饮了酒,你今儿头可难受?”
“不难受……”难受之处并不在这个酒醉,而在自个的……身边人。
遥舟依旧懒散着,在床上拉着小徒儿赖了半刻的床,才不情不愿地爬了起。
这几日便就要到三清大典了,她们清闲的日子便也不多了。
第三十九章
三清大典举办之时,也是北丘山门中弟子切磋试炼的日子,遥舟有心要让自己的小徒儿也跟着同门子弟去比试比试,便将溪涯的名字也报上了名册。
距此还有一月,遥舟日夜教导她稳固这机缘得来的元婴之力,又传习她些仙术剑法,溪涯本就悟性颇高,一月的时日已让她掌握不少。
天高气爽,三清大典之日,遥舟带着溪涯端坐在祭台之上,溪涯还是头一次见着北丘掌门,却是个青蓝衣衫,面容威严端庄的女子,看着已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她身后还跟着个清瘦的青年,生的俊秀,一头墨色长发冠起,垂手而立,神色清逸。
掌门开台燃香祭祖,手持墨玉令,高声道法,偌大的祭台之上,上千名子弟站在其上,却是无人敢说一句话,半点声响都没传出来。
虽遥舟嘴上说是来为百年前的莽撞认错,但现儿北丘的道人是断不敢让这高深莫测的仙君受半分委屈,便齐齐推阻了去,遥舟乐得自在,便半靠在座椅上,手指轻捏,剥开一粒花生,递到身旁的溪涯口中。
祭祖之后,又是训道,北丘山门中多有杂事等着掌门处理,那些长老只挑了几件出来,却也一论就论到了午时。
遥舟略有瞌睡,轻趴在溪涯背上打了个小暏儿,等到弟子试炼将始之时,她才悠悠然然爬了起,揉了揉眼睛,兴致勃勃地望向那试炼台子。
初几场只是入门、筑基的几个弟子比试,她看的乏味,独溪涯凝神细看,心中颇紧张。
九九也上了场,她害溪涯被困百花楼,心中多有愧意,这几日来给溪涯道了好几句不是,溪涯无奈,她倒不怎么责怪九九,毕竟现儿她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待的筑基期的几人比试完毕,便是金丹期,金丹期比试过后,那判决输赢的老头子摸着胡子看了看手中小册,轻咳一声,扬声道:“下一场,元婴期修士,白正黎对封溪涯。”
白正黎就是九九口中的白师兄,北丘山门的首席,掌门的关门弟子。
溪涯抬头望向掌门席上而去,只见那清冷的青年似有惊讶地抬头望了望比试台子上的老道,又回头看看北丘掌门,得了她几句话,才垂头望向下座的溪涯。
两人对视一眼,白正黎淡淡一笑,抬手请了她一下,便先行飞身落入比试台子,站好。
“去吧,”遥舟轻推了一下溪涯,对她笑的自在,“莫紧张,不过试炼一番罢了。”
“嗯。”溪涯用力点了头,深吸口气,飞身向着台子而去,落在白正黎对面,合手拜了一下,脸色淡然沉静,倒也有了几分处变不惊的气势,“溪涯见过白师兄。”
白正黎笑了笑,也合手道:“溪涯小友好深的仙缘,小小年纪便有这般修为,真是惊煞我了。”
溪涯苦笑,与他道:“便也就不过机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