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云雾环绕,天光还未现,鸟雀便已出巢,叫唤着四散飞去,溪涯裹着一身单薄的衣裳,站在崖上,冻得直打哆嗦。
“可冷?”遥舟回眸,笑意盈盈地问她。
“甚,甚冷。”溪涯缩着脖子,却是疑惑,“师父,我们来这处做什么?”
遥舟牵过她,走到悬崖边上,语重心长地道:“修仙者,最难便是初悟道之时,但凡能稍感仙灵地气,自引入体,过了炼气,筑基始成,之后的路就是不由师父带着,也可自行修去,本灵气最足该是天界,只是可惜,云天上境我已回不去,只能让你于这凡尘宝地感悟,终是凭添不少难度。”
“天界……”溪涯被这词怔楞,只觉一阵虚妄,她不过凡尘俗世过了十年,初结仙缘已觉不易,但提到什么天界,便只想着如同蜃楼海市,离自己甚远了些。
“溪涯,你虽从凡尘入我仙门,但些许东西还是要知道的,世分两界,一界为人世,虚数是由千万万个小凡世组成,人世之外,便是天界,天界之大,论这世间已存在数不清的岁月,都未曾有仙能行遍整个天界,若分天界,是谓六重。常为散仙所居,称作云天上境;被汪洋而盖,属渊海一族管辖,则称汪洋上境;仙族各列其位,各行其职,则为天庭统治的太虚上境;人死之所往,入六道轮回,各自转世投胎而去的地方,是太阴上境;仙族堕落,入了魔道,其他上境不容,便会去洪荒上境找一处归宿,还有一处,仙族魔族都鲜有踏步,多为上古异兽所居,称作太古上境,此处,若非你有傲人修为,绝不可轻易前去。”
溪涯听得发蒙,她还未曾弄明白炼气为何,筑基为何,却又被塞入这般多东西,实在是头疼的紧。
遥舟看她眼神懵懂,甚觉有趣,只摸摸她那昏昏沉沉的脑袋,道:“记不住也无妨,日子还长,今日先带你感受天地灵气便好。”
第三章
天地灵气为何?溪涯不知道,不过她倒是知道这山顶的风挺冷,冻得她手脚发麻,牙根止不住地打颤。
遥舟让她盘腿坐于崖上最正中的一处位置,双手结印,自个儿围着她转了一圈,在各处方位或放一处石块,或放一条树枝,布置完后,走到一处空地,轻一跺脚,地上却是轰然颤动,一条条泛光的银线凭空现于地面,按照她所摆之物成横成竖,竟逐渐形成一个阵法,银线合拢之时,阵中轰然起雾,遮住溪涯的身影。
遥舟站于阵外,柔声而语,“阵法可持续三个时辰,溪涯,莫要心急,慢慢来,结印沉思,除去杂念,但凡感受体内有些许热意,就唤我。”
溪涯隔着雾意朦胧,望着阵外那道轻盈窈窕的身影,影影绰绰,却是像极那日道观初识,忽然而现的白衣美人,让她的心里微微泛起些涟漪,她深吸口气,将之抛却脑后,闭目凝神,心境放空,纵是不为自个儿,也要为了师父一拼。
她不知时间飞逝,也不知外界几何,神思似脱了这身躯,要飞去高天一般,往日她也有发呆之时,却从未有过这般感觉。
手指指尖一阵冰凉,似有什么轻轻刺入,绕过她的胳膊,脖颈,入了天灵转了一番,然后瞬势往下,穿胸入腹,汇入下肢,兜兜转转地从脚尖跑了出去。
她未曾感受到师父所说的那股热意,反倒觉得那股奇怪东西入体后,带来了些寒意,却不似之前冻人的寒冷,反而有些舒服。
她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在雾中盘坐,却不知遥舟在外边心有疑虑,时辰已到,可溪涯却并未喊她,那便是没能与阵中灵气有所共通,也就是……先天天赋不好,在修仙路上难有大为,不过她即已收了溪涯为徒,就定会让溪涯入了这门,后边的事看后边的造化。
想到这,遥舟便定了心思,抬脚准备入阵,亲自带着溪涯感悟一番,也是偶然抬了眼看向溪涯那处,她的步子却猛然顿住,阵中灵气,再外围依旧似云雾一般飘飘渺渺,可一近溪涯的身体,却有如被什么牵引一般,围着她似河流翻动,一道一道颇有章法。
她收回步子,在阵外凝目而望,只见灵气从溪涯手指尖处入了体,顺着她的筋脉血肉缓缓游动,轮回一圈,然后于足尖而出,游动之间,有些许灵气分离开来,汇入了溪涯的血肉之中。
此等循环融合已轮回了数次,却未曾有停歇的迹象,遥舟明白,若不等到溪涯的肉身被灵气溢满,这循环绝不会停。
灵气锻体……此法对遥舟来说倒是有些陌生,毕竟她并非通过修炼才位列仙班,不过……她好歹也听说过一些。
灵气锻体,是修士入门之后必要由师父领着,重塑身体经脉、脱胎换骨的一个步骤,此举倒无什么大用,不过是起些延年益寿、强健体魄的用处,再说大些,也不过稍稍增长修士对天地灵气的感悟,再无别的奇特之处。
溪涯已经入门,而且到了灵气锻体,甚至不必自个领着……这么说来,自个倒是变成了个无用的师父,遥舟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感慨,见阵中的精力稀薄起来,就伸手引一些进去。
灵气循环,持续了数个时辰,溪涯却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待她察觉体内不再有那股冰凉的气息窜动,就缓缓睁开眼睛,却发觉外边已经是星河烂漫,入了深夜。
“师父?”她放松结印的身体,茫然地四下看着,冷不防被一双手从背后抱起来,转了个圈。
遥舟的脸就正对着她,眼睛望着她的,被那天上星河映照,似也染上了点点星光。
她轻垂下头,与溪涯的额头轻点,半眯着眼睛道:“溪涯果真是身有福报,只是这福报要等机缘到了、入了仙门才可显现,我本想着这次不过让你感知一下天灵地气,却不想你却能一举突破尘缘,如今溪涯小道友已经位列修士之名了。”
她说了些什么,溪涯半句都没有听到,鼻尖盈动一抹清冷香气,额上那一抹温热的触碰,差些将她的魂都带走了。
遥舟与她相望,眼里似带着星光,出尘的容颜就在她眼前,布满了她整个视线,被那皎白的月光映着,越发的清冷孤洁,溪涯望着她,轻咽了一口口水,师傅果真长得好看。
遥舟见她不语,轻轻放下她,半蹲下来,手掌轻柔她的头发,“怎地愣住了,傻丫头?”
溪涯回了神,慌慌张张地正想解释,一个声音却先一步跑了出来,“咕噜咕噜……”她面上一红,看都不敢看遥舟,结结巴巴地呢喃:“师父,我饿了……”
遥舟这才恍然明了,一拍手,懊恼万分,“我却是忘记了,溪涯不会辟谷,都一日没吃东西,定是饿坏了。”
她一把搂住溪涯,抱起来,手指轻点她的鼻尖,温和笑道:“灵气锻体之后,身子里的污垢排出,我先带你去擦洗一下,随后便去山下给你买吃的,可好?”
她这么一说,溪涯才感觉到自己身上似有黏糊之感,甚不舒服,看看遥舟,她更觉难堪,只不断点头,小心翼翼地离开遥舟些许,也免得身上污垢粘在遥舟那洁白的轻衣上。
遥舟抱她去了山林之后的一处地界,那里雾意朦胧,竟是一处温泉,她把溪涯放下,让她自个脱衣入那温泉洗漱,自己则赶着下山去买些吃食。
“师父,”溪涯将自己通红的脸掩在水雾之后,害羞地呢喃:“早些回来……”
“为师知道。”遥舟回她一句,便捏诀走了。
她靠在温泉池的壁上,双手捧起温热的泉水猛地拍在自己脸上,平息自己心中的慌乱,这是怎的了,为何她一见师父便觉得面上发烫,心里也泛起些奇怪的情绪,莫不是刚刚在阵中受了伤?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却未曾发现一处伤口,怪事怪事,等师父回来,问问她吧。
泉水微烫,她仔细清洗了身上,手指颤巍拂过昨日扭伤的胳膊,却已感觉不到半分痛楚,身上这几日来的擦伤也已没了踪迹。
她垂头望向清盈水面,其上印着一张清秀稚嫩的脸庞,黑发垂下,与透白的肌肤相缠。
伤痕已去,痛楚也已去,仿佛那前生十二年的日子都于昨日彻底消磨,她今日便是一个崭新的溪涯,不再是那个欺不可抗的弱小女子。
湿雾轻胧,氤氤氲氲地遮住她的身子,拂过她的睡颜。
一觉恍然醒来,却是腹中饥饿难耐,这几日她本就未曾吃过什么,今日又饿了一天,心中便有些发慌。
天色依旧暗着,她起身出池,擦干净身上水珠,一件一件套上遥舟为她准备的衣裳,系好,出了温泉池边,向前走几步,就回到遥舟的那两间简陋木屋。
她不知时间已是几刻,只觉得已过去许久,师父怎地还没回来?师父会捏诀缩地,上山下山也不过一瞬,莫不是天色太晚,城中已经无有人再卖吃食了,师父便去了别的地方……
她蹲坐院中,抱着膝盖巴巴地等着,天黑风起,山中本就清凉,她被那阴寒入体,冻得直抖筛糠,心中也懊悔不已,不该让师父这么晚还去为自己寻吃的,她本可以再忍一晚,只是被师父温柔呵护一日,却就这般娇气,忍不了饥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