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仙人姐姐救命之恩。”那孩子二话不说,先跪下冲着遥舟磕了三下头,抬头时,两行清泪已然落下,声音哽咽,“溪涯没有招惹他们,是他们,非说溪涯身有福报,要让溪涯嫁给他们家害有痨病的老爷。”
“让你嫁,嫁给他们老爷。”遥舟呛了一下,让男孩嫁于他们……老爷,何时人世间的婚姻事竟可入那断袖之流了,她果真是隐世太久。
“是,溪涯的娘亲,姐姐,都被他们拉去成亲,娘投了河,姐姐日日以泪洗面,终是病死了,现在,现在他们又想让溪涯嫁过去,若溪涯一家真有福报,怎么会遇上这等不平之事。”用脏呼呼的小手摸一把眼泪,溪涯跪着蹭步上前,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坚毅,“刚刚溪涯有眼无珠,不识仙人姐姐真面目,仙人姐姐莫怪溪涯。”
“这有何可怪的,若我一说我是仙人,你就信了,那岂不和个小傻子一样?”遥舟用手抬起他的脸,另一只手一挥,凭空出现一方手帕,一团清水。
她用手帕沾了水,轻柔替溪涯擦干净脸上尘土,“莫怕了,溪涯,他们不会寻到这里来,我等会儿带你去离空州城甚远的地方,让他们生生世世都找不到你,可好?”
“仙人姐姐……”溪涯喃喃一句,蓦地又湿了眼,倔强地用袖子擦了干,再看遥舟时,眼神便忽地坚定,“姐姐法术高强,溪涯自认还算乖巧伶俐,不知姐姐可愿意收我为徒,教我法术,也让溪涯今后得以自保。”
遥舟一愣,惊异道:“你想拜我为师?可……我的仙道只适宜女子修行。”
溪涯抬起身子,嘴角僵着望她,“姐姐……我也是女子啊……”
第二章
“啊?你是女子?”遥舟大惊,仔细端详她几眼,这才从她那灰一片白一片的脸上,看出些女子的娇柔来,瞬觉难堪,遥舟轻咳一声,结巴道:“也,也,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修仙之路甚苦,又枯燥,你可能受得了?”
“能,溪涯一定能受!”
“入此途后,便一心只得清净修炼,不得随意插手凡间事,你可明白?”
溪涯疑惑,问她:“既不可插手凡间事,姐姐为何会来帮我?”
遥舟垂头轻笑,“只因……我觉得你与我有些缘分罢了。若你都能明白,那我就可以与你结个师徒之名,从今往后,定当认认真真教导你修炼,早日将你引进仙途。”
溪涯愣愣地望着她,“那我……现在便是姐姐的徒儿了吗?”
“自然。”
“师父!”溪涯眼圈霎时间红了,猛的扑上前去,一把搂住她,一身的尘土污垢都印在遥舟身上,“师父,徒儿定会好好听师父的话,从今以后,师父便是溪涯唯一的亲人。”
“好。”轻拍她的肩膀,遥舟看着怀里半大的孩子,欣慰之间又有些烦忧,“须得早点回山上去,给你找个睡觉的地方。”
“师父住在空州山上?”溪涯抬脸问她。
“是。”
“那师父岂不就是众人所说的空州仙人?只我最近听说,空州山上的仙人已经去了。”溪涯搂住她的胳膊,甚是疑惑,“师父怎么这么多年都未曾露面呢?”
“最初露面,不过是替山狼一族讨些公道,近些年来二者互不相犯,我露了面也无事。”遥舟扶她起来,脸色忽而认真,“入我仙途,先斩凡缘,可你心中有恨,恐对以后修行无益,我带你去山下了却这份仇,从今往后,除了名字,前尘往事都要尽数抛却。”
“了却……仇恨?”溪涯念道,“可溪涯这般弱小,怎么去报仇?”
遥舟拉住她的手,轻声而语,“有我在。”
二人乘仙气入城,正好落在那张姓老爷的府邸前。
张家管家本带着一众仆从寻了大街小巷找溪涯,未果,刚一回府,却发现大门处站着两人,一白衣窈窕女子,带着斗笠,手里牵着的,不正是他们所寻之人。
他顿时一拍大腿,对着身后一众人吼道,“人不就在那嘛,快快快,给我捆起来!”
数十个壮实的汉子迎了上去,取出粗绳,将二人围了起来。
遥舟眼神轻动,抬手一点,他们手中的绳子顿有如活物,扭曲而下,将几人的脚腕通通缠起,一拉,十多个汉子便摔了一个脚朝天。
他们的样子委实难看,溪涯被逗得“噗嗤”一笑,余光看过管家,却又瑟缩躲入遥舟背后。
“你,你……大胆!”管家的三角眼一竖,气势汹汹地吼道:“你可知我家老爷是谁……哎哎……哎呦!”
话音还没落,他却是忽地凌空,猛然落下,摔得全身骨架都散开,痛的“哎呦”直叫。
拉溪涯走到他面前,遥舟轻声道:“徒儿,你的仇你自个报,该打该踹,我都不拦着。”
“你这小孽畜,你敢……哎呦。”张管家嘴里骂着,在地上疼得打滚。
溪涯小步小步挪出来,走到张管家身边,又回头看着遥舟,眼神多有惧意。
“小畜生,你敢动我一下?呵,是,是不是忘了我张奉生是怎么打死你爹的了,哦对了,还有你大哥。打我?你敢吗!等我爬起来,一定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知道这空州城是那个做主的!我家老爷娶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还敢逃!你娘,你姐姐是什么下场你忘……”
终是忍不住了,溪涯紧咬住嘴唇,伸手握拳猛然锤下,一拳便是揍上他的嘴,两颗门牙被她生生打下,张管家和着鲜血吞入口中,瞪大眼睛,还想说什么,便又是一拳落下。
眼泪滑了下来,溪涯泪眼模糊地一拳一拳打在张管家身上,想着横遭灾祸的家,被张家带人活活打死街头的爹,她们无处申冤,犯事的是大户,官府怎么可能为她们申冤,大哥忍不下这个火,冲上去要为爹报仇,却被打成重伤,抬回家时已经进的气少出的气多,娘和姐姐为了借钱给爹办丧事给大哥买药,挨家挨户的敲门,她就坐在床头,抱着大哥,坐了一夜,眼睁睁地看着大哥的身子一点一点由热变冷,没能再睁开眼睛。
可谁想到第二日他们又来了,打砸一番要把娘带走,这时候她才知道她们家到底是为什么遭了这种祸事,就因为一个算命的口中的福报!为了救张家那个得了重病的老爷,他们就要找有福报的女子给张老爷冲喜。
娘上吊了,之后就是姐姐,姐姐郁郁寡欢,重病死了,就轮到她了。
这天杀的福报,她宁可不要!
手下全是腥腻的血肉,溪涯也不知自己打了多少下,直到遥舟抱住她,轻声在她耳边道:“好了,溪涯,再打他就要死了。”
“那就让我打死他。”溪涯望着她,挣扎着还要动手。
“不可,溪涯,若你杀了人,以后定会有所偿还。”遥舟拉她拉的甚紧,语气坚定。
“若杀人便要偿命,他就该偿还我爹的命,我大哥的命,娘和姐姐的命!”溪涯红了眼睛。
“溪涯,入我仙途,便有诸多束缚,其一便是,不可随意杀生,若你想逞一时之快,那今后就不得再入我门,你可愿意?”遥舟取出白巾,为她擦手,一丝一点的血迹都通通擦干净。
“我想……入仙门……师父……”溪涯哽咽道,语落,蓦地失了力气,身子轻轻倒了下去,被遥舟揽入怀中。
“那……张老爷……”
“我刚看了他的命数,他的大限就是今日,此刻已经咽了气。”遥舟低声对她耳语。
“呜……”溪涯拉住她的衣襟,如小兽般呜咽,眼泪融进遥舟的衣衫,甚是烫进她的心里。
她抱着溪涯起身,手指捏诀,回了空州山。
“莫哭,以后都有师父。”
空州山上甚凉,尤其是入了夜,寒气冲天,草叶上满是降霜,寻常百姓的身子定是受不得。
遥舟携溪涯上山,回了自己那简陋的两座竹屋,将褥子床铺打理好,天色已晚,此刻再造一屋太过麻烦,幸而二人都为女子,也不必担心男女之嫌,就将就在一个床上歇息。
夜深露重,遥舟躺在一侧,似已入梦,溪涯侧身躺着,两层褥子都盖在她身上,她本怕遥舟也冷,想为她盖上些,可却被遥舟笑着拒了。
“师父……”她小声唤着,手指摸上遥舟的手,暖和极了,自己窝在两层褥子里,却都还手脚发着凉。
除了家人,难能再有人对她这般好,对她温柔以待,替她报仇,对她说,从今往后,都有师父陪你。
她想到遥舟的话,入我仙途,从今往后,除了名字,前尘往事都要尽数抛却。
从今往后,她除却师父,便再也无任何亲人。
天色微微蒙亮,遥舟便就起了身,身侧的小丫头依旧熟睡,窝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只露一张惨白的小脸在外边。
昨日带她上山,烧了水草草让她洗了洗,等到洗净尘土,换上新衣,她才发觉自己的小徒儿并非之前所见的那般,甚是白嫩可爱。
只是可惜,一头长发被她自己剪的参差不齐,只比肩头长一些,若是不特意说清,倒也真像个小少年。
清晨,日月交接之时,天地灵气最足,她叫醒自己的小徒儿,领着走到了山顶一处断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