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半年前吧。”莫如笙入座,捡了些菜送进口中,眼睛蓦地一亮,直呼好吃,“我虚岁十七,算是沁阳衙门里最小的衙役了。”
“我虚岁十五,也不比莫姐姐小多少。”溪涯有几分汗颜,她与莫如笙差不多大,莫如笙已经离家自立,可自个还是师父羽翼下的小雏鸟……
似是看出她心中有几分惭愧,遥舟伸手戳了戳她的脸,笑道:“我家徒儿也懂事,既会做饭,又处处照顾我这个师父,屋子里的大小活计也是她来打理,让我省心不少。”
“师父……”溪涯望着她,眨巴眨巴眼睛,心中蓦地泛起些感动,“我总给您添麻烦……”
“这倒是小事,”遥舟笑着揉揉她的头,“不闯祸也不好,想我幼时,也处处给你师祖闯祸,你师祖总说,孩子若是不惹祸端,那怎地还算是孩子呢?”
莫如笙咬着筷子,呆呆望着她俩,半晌悠悠地道:“有个徒儿真好,若我也有徒儿,带出去陪我巡街,又能给我做饭,多好。”
“莫捕快现儿还小,再磨砺个几年也是好的。”遥舟笑着劝她,眼睛闪了一下,又道:“且莫捕快太直爽了些,既然城中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想是有不少人都想打听内情,今日我们问了,怕是再过几日也有别的人来问,就怕这犯案之人也在其中,套了衙役的话,躲避了搜查,可怎地好?”
莫如笙听出她话中深意,蓦地心中一惊,她放了筷子,想想自己往日,竟是想起好几次差些被人套话的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忙合手拜道:“多谢提醒,今后我定注意言辞。”
提醒一二,也算是抵了自个问她的话,遥舟心安理得地拿了筷子,挑了些菜吃了。
午饭用完,莫如笙还要去衙门当值,溪涯把碗筷抹好放齐,便随遥舟一起出门去,回到客栈又寻了土地来,问了些事情。
遥舟似对两年前的案子颇有兴趣,让土地详说,他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只道沁阳衙门中应该留有卷宗,遥舟就请他开路,三人一处偷偷溜进衙门,钻进偏院的耳房中。
耳房本就窄小,如今里边密密集集堆了不少卷宗,桌上地上全是,天气湿寒,不少都发了霉,溪涯捂住鼻子,用手扫扫空中灰尘,正想撸起袖子把这么些卷宗都翻开来找,却被遥舟拦住。
“看师父的。”遥舟一笑,拉她到身后去,一挥袖,扬起一阵清风,吹得满天灰尘起飞,书页“沙沙”作响,清风甚灵活地窜上那大堆的卷宗,一页一页翻了过去,不消半刻,就把一房的卷宗尽数翻了去。
最后一本卷宗落了地,遥舟轻拂袖子,把灰尘扫了开,淡然道:“这之中无有两年前那案子的记录,想是他们预备着翻旧案,把那卷宗拿了去吧。”
溪涯被那灰尘呛地咳了几声,疑惑抬头问她:“可师父,衙门这时候把这案子翻出来干什么?莫不是他们也怀疑城中怪事是那溺死鬼做的?”
“这就不是咱该想的事了。”遥舟一手搂了她去,一手提溜起土地,脚下一动,转眼三人就落在暗河边上的一条小巷之中。
天色渐暗,街上无甚么人,略有一个,也是神色匆匆、脚步不停地赶路,似是担忧略慢一步,都会被邪魅缠了去。
暗河颇宽,昨夜天色昏暗她们未能看清,今日一看才知这两旁河堤停了不少的乌篷船,土地说是因沁阳地偏,四面环山,山路不好走,所以大多商货往来都走水路。
三人出了小巷,在暗河边上转了转,遥舟只静默站着,神识飞了出,盖了暗河而去,半晌睁眼,却未曾寻到半分踪迹,若再放神识怕就要被天界发现了去,尤其此处为太虚上境的地儿,自己的气息稍有遗漏怕是就要被那人感知到……
她叹一口气,把神识收了起,只觉心中颇有几分烦躁。
她们在城中闲待了三日都未有什么怪事发生,倒是溪涯的修为略有精进,堪堪能看出几分结丹之景。
待第四日入夜时,她们在莫如笙家用过饭,别了她出门离开,往客栈而去。
今日上午溪涯刚刚学会怎么稳站于寄遥之上,虽未能做到御剑飞行,但也算是进步了不少,她前儿被遥舟带着于空中御剑时曾颇羡慕,如今自己也可以了,心中甚是激动,拉着遥舟的手,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着话。
快走到客栈之时,天色愈发暗了,客栈关了大门,溪涯正要跑上前去敲开,却被遥舟拉住,她的步子一停,仰头往西边望去。
溪涯不知发生了何事,正要发问,却忽听到一阵“沙沙”声,她们脚边的路面翻动,钻出一个头来,正是土地,那小老儿着急,却不敢出声去喊,免得惊动别人,只低声一句:“仙君,暗河边上……”话未说完,遥舟却是一把横抱起溪涯,一手拽了土地领子,在他的“哎呦”声中,缩地而行,转眼到了地方。
那暗河边上正有人惨叫连连,三人落地望去,却是一蓝衣捕快正捂着自个的手在地上打滚,旁边无有别人。
遥舟皱眉四下一看,却是不见丝毫怪异灵气,便松手放下溪涯,让她去看看那捕快如何,自己快步走到暗河边,放了神识扫过去,却只在河中见着些游鱼,半分灵气都未寻见。
着实怪异,遥舟踱步几许,望着河面沉思,她感觉到那股怨气,一瞬就赶了过来,可如今来看,那魂魄却分明是早了自己一刻便离了去,在凡世之中,竟会出一方自己都不定能收拾得了的怨魂……此事想是不怎的简单……
她拂袖过去,溪涯正在一旁安抚那捕快,半晌才让他平静下来,取了他护着的右手去看,扒开了袖子,其上赫然一只黑漆漆的手掌印映在上边,伤口之处似是被什么火炭烧过一般,皮肤尽数烂了去,连其中血肉都被灼得发黑。
“这是……”溪涯被骇了一跳,抬头去看遥舟,却见她紧皱了眉头,取了那手臂细细看了几眼,眉头就一瞬展开,再看那捕快,正直愣着眼睛望着自己的胳膊,似被吓得不轻。
有外人在,不好多说什么,遥舟就只道:“想是烧伤,先报官处置吧。”
两街外就有巡逻衙役,听闻喊叫已经赶了过来,见着受伤的捕快,都吃了一惊,齐齐叫道:“刘捕头。”
他们一众人围上来把那刘捕头扶了起,要送去医治,余下几个围了遥舟和溪涯,土地老儿见有人来,早早钻了地去,只可怜师徒二人,虽衙役们觉着两个单薄的姑娘不太可能犯案,但也难免要把两人带回去审问一下。
大半夜的开了庭,那县太爷颇困乏,只草草问了两句,一句收押明日再审,就命衙役将她们押了下去,关在了一处牢房中。
牢房简陋,又多年不见天日,潮湿极了,地上臭虫横行霸道,遥舟望见那衙役守在外边,并不进来看着她们,就从袖中乾坤里取出了两把椅子,拉着溪涯一起坐了下来。
溪涯依旧心中疑惑,轻声问她:“师父,那人手上的伤……真是火烧的吗?”
遥舟摇头,嘴中打着谜语,“似是火烧,烂皮烂肉,不消七日,阎王索命,说的便是这种伤了。”
“那……”溪涯被她绕的糊涂,皱眉苦思却不解。
遥舟伸手揉了她的头,笑道:“莫想了,小脸都皱在一处了。”
“徒儿不甚明白。”溪涯颇苦恼,“阎王索命,就是说那伤口会要了人的命吗?”
“是了。”遥舟觉着她苦思的样子着实好玩,又道:“傻丫头,明日这案子怕是就能结了,到时师父再告诉你。”
狱中不得好眠,夜半,外边看守的两个衙役睡得沉,溪涯在椅子上打坐,遥舟只拿一本书,借着微弱的光看着。
许久,狱中忽地传来一声轻唤:“遥舟仙君,遥舟仙君。”,听声音正是土地,他从枯稻草堆里钻出来,顶了一头的灰尘,拍上一拍才三步两步跑到遥舟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只半掌宽的竹筒,恭恭敬敬地递给她,“小仙好没容易才找到了,就放在县太爷的枕头下。”
遥舟接了竹筒,略拧一下,竹筒松了开来,倒出里边油纸包裹的卷宗,草草一翻,翻到一页,细细地看起来,溪涯凑了过去,挨着她一起看着,却是一字也未看懂,那卷宗上的文字长得颇为奇怪,她只辨认出几个,便就退了开,与土地站在一处,问他:“土地公,你可听说那撞了邪的捕快现怎么样了吗?”
“想是不太好,我看那些衙役去外边带了不少大夫回来,闹闹哄哄了好久,现儿都没弄明白怎么了。”想了想,他又道,“前几日总与你们一处的姑娘也来了,不过她不知你们被关了起来,正在偏院待着。”
溪涯点了头,默声回到遥舟身边,看她不急不缓地翻着卷宗,也不敢打扰,就合着眼睛,心里默背着道经。
半刻之后,遥舟合了卷宗,递与土地,嘱咐他原模原样放回去,又让他打听打听这几日撞了邪的人都是哪几个、与两年前落水的妇人认识否。
溪涯看着土地离开,遥舟才伸了个懒腰,语气平静地道:“我看那卷宗上写着,平初七年秋,沁阳城西暗河北段,有妇落水,妇盖城东薛平东之妻,孟氏,娶妻三年余,未有后,于八月初五戌时自投河去,殁廿年……溪涯,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