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如同惊雷一声,轰然在溪涯耳边响起,才子佳人,狐狸所说的心上人……
她心中有几分莫名滋味,似有什么抓挠心头一般,颇为难受。
她看着自家师父与那人亲密,面上没什么烦忧神色,故而应不是那人强迫了她,想必此刻去了也是打扰他们二人,不如先去河边,把这盏花灯放了,溪涯强颜笑着,于人群涌动中钻了出来,向着城中一条暗河走去。
现还不是放花灯的时候,暗河边上除却一些坐在莲蓬船上看灯会的船夫,再无别人。
溪涯无火,点不燃莲花灯内的烛芯,便只找了一处低洼,抱着花灯蹲了半刻,望着里边用黑墨写的小字发呆。
一句是希望师父能平平安安,自个能早日修成大道,而另一句,不过堪堪四个字,是她听完狐狸的话后,鬼使神差写下的,此刻自己看见觉得颇难为情。
白首相依……
她还不太懂这四字之中的含义,只觉自个的难言情绪似可托这词来表述,想到刚刚所见,与一男子相依相偎的遥舟,溪涯不甚烦愁,她想一直陪在遥舟身边,可今日见到那番场景时却忽地有了一丝愁肠,若师父有了心上人,不需要自己这个徒儿了怎办?毕竟师父生的那般好看,这一路都有颇多男子倾慕于她,只是……自己是断断舍不得离开的。
手一松,莲花灯落了下去,在河水中摇摇晃晃,随水波向远处漂去,溪涯起身望着,心中竟带起几分自己都觉莫名的执着,紧紧望着,似想看这小灯能游多远。
花灯无光,莲蓬船上的船夫自然看不见,他手中的木桨一打,扬起一阵水浪,直打在花灯之上,那莲花纸灯瑟瑟缩缩在水中转了一圈,终是不敌水花汹涌,缓缓沉了。
溪涯心中忽地一阵刺痛,她莫名不知其为何而痛,眼看着花灯就要没入河中,恍惚之间感觉似是以后将会有何事如同那沉没花灯一般,从她的命数之中剥离。
她几是毫不犹豫,连鞋袜都没有褪下,就只身跳入水中,向着花灯淹没的地方一步一步艰难趟过去。
第十二章
有狐狸相伴,倒是省去遥舟不少麻烦,只是她于街上张望许久,却迟迟没看到溪涯身影,心中不免有几分焦急,想着溪涯年幼可爱,若是和自己一般被人当街拦住,三言两语哄骗走了可怎么好?
她面上不露丝毫,心中的情绪却是百转千回,眼看着要到灯市尽头,却依旧不见溪涯,便拉了狐狸停于街市之中,狐狸疑惑,回头望于她,正要开口一问,却只感一阵清润灵气从体内缓缓扫过,却是遥舟心急开了灵识。
那灵气不急不缓,却是瞬然遍布整个灯市,狐狸面色变了两番,望于遥舟的眼神愈发迷惑,想它见过不少妖修和道修,自认也算是其中高手,可从未见过如仙人这般浩瀚的灵识,清平正和,无甚杂念,入它之体如入无物……狐狸眯缝了眼睛,它本就是妖修之中颇有慧根的,这般一想便有几分明了,猜测到遥舟身份,面上神色愈发恭敬起来。
灵识已开,万事万物皆于遥舟脑海之中,还未等她细细寻来,一道微乎其微的呼救之声却入了她的耳,“快来人呐!有人溺水了!”
溺水?莫不会是她的傻徒儿不小心掉了河吧?遥舟不敢细想,急急忙忙捏了诀而去,只留一道障眼法给狐狸,让旁人以为狐狸依旧挽着自个貌美的“娘子”。
河水冰凉,撑船的渔夫悠悠闲闲地坐在船头,看着远处灯市辉煌,正起了兴头,却忽闻有水花振荡,他回头看去,只见一瘦小身影落入水中,艰难趟向他这处,顿吓了一跳,他心急救人,只高声呼唤同伴一句,便取了蓑衣斗笠扔到船上,自个跳进水中,朝那孩子游了过去。
他水性好,不消半刻就游到那处,伸手正想拉住那孩子肩膀,面前却忽地一阵水花四起,拍于脸上,待他抹干净水后,抬头一看,河中已无人,唯空中漂浮一白衣女子,因的夜色颇黑望不清脸色。
此情此情着实怪异,渔夫骇了一跳,张口欲惊呼,遥舟略抿一抿唇,只稍动法术,用了那迷魂之术,清了渔夫记忆,趁他怔楞,将他于水中抬起送到船上,自己则飞身欲走。
溪涯在她怀中发着抖,却还犹自挂念那灯,伸着脖子向水中看去,哪里还有莲花灯的影子,想是已被河水没了去,她眨巴眼睛望了几眼,略有失落,抬头看向遥舟,嘴边莲花灯三字才冒出来,却转瞬噎住。
遥舟脸色黑沉了几分,只淡淡瞥她一眼,再无别话。
她心中没由来地打起了鼓,瑟瑟望着遥舟,僵着身子动都不敢动一下,忽有一阵冷风,吹得她略抖了抖,她却赶忙忍住,轻而又轻地稍稍离了遥舟几分。
头顶便传来一声叹息,遥舟手臂用了些力气,将她整个抱紧在怀中,心神一动,二人片刻便入了之前所住客栈。
遥舟将她放于床上,未发一言,只取了两件里衣给她,便开门出去,却不知去做些什么。
溪涯呆呆望着她离开,自己小心扒拉开湿了的衣裳,放于小凳,穿上里衣,傻傻端坐在床边,望着屋门惴惴不安地胡思乱想,就怕师父若是永远不理自个该怎么办。
她今日着了凉,刚又吹了些冷风,此刻便有些风寒,只觉鼻子发痒,轻轻打了好几个喷嚏。
遥舟进来时,见她如此又是重重叹了口气,上前将床上被褥取开,把她严严实实裹起来,摸了她额头一下,觉着稍有些烫,就转身又要出去。
溪涯便慌了,掀开被子死死拉住她的手,眼圈红了一片,甚是惊怕地道:“师父我错了,您别走。”
遥舟回头望她一眼,却依旧无话,只是神色颇不解。
溪涯却觉着她还在气头,只顾着惶恐地与她辩白,“师父若要离开,也把溪涯带着吧,别丢下溪涯。”
她说的甚急,却听得遥舟云里雾里,大约琢磨出溪涯话中意思,顿有几分无奈,望着溪涯半晌,悠悠叹口气,上前先是把她塞回被中,“我去给你熬汤药,你好好躺着,别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溪涯犹自还是巴巴望着她,看她出了门,不过片刻便就回来,手中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想这点时间怕是熬不好汤药的,应是又用了什么法术。
这一日之内为了自个的小徒儿用了三次仙术,遥舟在心中长叹口气,颇为忧虑,她来这凡世便是为了躲避天界琐事,若是自个的灵力让天界的那些个仙友察觉到了,怕今后是万万得不了空闲。
她还犹自气着溪涯为了个花灯就趟河一事,只是此刻看见小徒儿瑟瑟发抖惶恐不安的样子,也心疼不已,遂便不忍生她的气了。
溪涯端了药碗,“咕嘟咕嘟”大口喝了,半分都不敢犹豫,喝完之后乖乖躺好,只露了眼睛望着遥舟。
遥舟将药碗放于桌上,正巧小二上来送热水,她便把溪涯的衣服交托他洗了,端着热水倒入屏风后的木桶中,唤溪涯去擦擦身体,待她洗漱好了,再唤小二来倒了水,来来回回折腾到了大半夜,待溪涯迷迷糊糊半梦之中,她还点着灯在桌边坐着,并未去睡。
溪涯半是清醒地望着她,只见烛火微光之下,遥舟侧脸柔和,用手支着头,望着自己发呆。
她揉揉眼睛,困倦万分地道:“师父,你不去睡?”
“不去,你若困了就快些睡,师父陪着你。”遥舟只轻然一笑,面色于微光之中愈发温柔。
溪涯眨巴眨巴眼睛,忽而感到一股难言的颤动从心中涌起,她推开被子坐起,对遥舟道:“师父与溪涯一起睡吧,溪涯一人觉着有些发冷。”
遥舟并无所疑,听她说冷,就走过去摸上她的额头,烫意已褪,这才放心,要合上她的被褥,“莫要冻着,把被子盖好了。”
溪涯拗着不肯进去,只拉了她的衣袖,非要让她入被中一起躺着才行。
遥舟无法,只得松了口,“好,你往里边去点。”
溪涯挪了过去,见遥舟也躺了下来,才拉了被子把两人都盖住,她缩在遥舟身边,只盯着她的侧脸看着,遥舟侧身望她时,她却垂了头,轻抵在遥舟身上。
“怎了?”遥舟疑惑,便开口问她。
“师父……以后也不会离了徒儿吗?”溪涯略抬一下头,眼神亮着,半含着些不安。
“……溪涯,今日发生什么了?你怎地这么问?”遥舟终是感觉到小徒儿的奇怪情绪,侧身过来,伸手搂住她,抱了她瘦小的肩膀。
“未发生过什么,不过溪涯今日走丢,怕找不到师父,自己乱想了许多。”自己荒唐的少年情绪怎敢说于遥舟去听,凭添笑料,溪涯便露了灿然笑容,与她打着哈哈。
遥舟望着她,却未随她一起笑,她难能这般深沉地望着溪涯,沉思着自家那总是心事重重的小徒儿如今又是起了什么愁肠。
“师父,睡吧。”溪涯轻轻抱住她,埋头在她肩膀,嗅着她身上的淡淡清香,莫名心中酸涩,“无论师父身边有了何人,溪涯都会陪着你,绝不离开。”
她起了瞌睡,稍打了个哈欠,半醒之间听到遥舟的回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