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这点,武赤藻不知道是喜是惊,只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好似薄荷糖掉进可乐罐里,咕噜噜地冒着气泡。
只是这么一来,武赤藻难免越说越少,生怕这点记忆分给第三人,渐渐就不说了。
余涯听他声音渐小,看起来魂不守舍的模样,想到才刚刚出院,不由得心中恍然,心道:小藻才刚出院,年纪又轻,身边没什么熟人相陪,连日下来精神恐怕不大好,我让他讲这么一大箩筐的话,大概是累了。
于是余涯便体贴道:“你休息会吧。”
武赤藻被阳光晒在脸上,还真有几分犯困,便点点头,懒倦地依在靠枕上,不多时就真的睡着了。
等到武赤藻抵达庄园,却发现古德白并不在其中,他住在医院时并没这么强烈的思念,如今回到家中,却迫切想见到那个人,不由讶异道:“老板出去有事了吗?”
往日古德白总会带武赤藻出外,并不忌讳做什么事,他去了基地里一月,脑海里留存的仍然是往日印象。
“是啊。”余涯在蹭鞋底的泥,方才下车的时候踩坏了株花,他随意道,“陈家小姐今天生日,夫人一大早就带少爷出门去挑礼物了。”
武赤藻奇道:“这个陈小姐生日,老板干嘛要去,他又不是陈小姐的什么人。”
“傻小子。”余涯听得一乐,笑道,“你当是你这样的小娃娃生日吗?陈小姐是老陈总的掌上明珠,他家跟长森不一样,是做互联网起家的,这些年越走越高。生日宴看着只是庆祝陈小姐,其实里头的事多着呢,说不准要强强联合,少爷要是跟陈小姐对上眼,过段时间大概有喜酒喝了。”
武赤藻皱眉道:“生日就是生日,如果没人真心庆祝,那再大也没有什么用啊。”
余涯嘿笑道:“你想得倒多。人家需要你来操心?”
这倒不假,武赤藻心中冒出泡泡,暗暗想道:起码老板去了。
这么一想,又有几分羡慕起那位传说中的陈小姐来。
武赤藻自以为不曾将古德白神化,可是桩桩件件,由不得他不将老板推上神坛,少年人心思纯净,又执拗到可怕。
而古德白离家虽早,但到现场的时间却颇晚,豪门之间的晚宴多数目的不纯,生日、庆祝、欢迎会等等,各种各样的理由只为遮掩各种各样的企图。詹雅自觉对这个孩子亏欠良多,她带着古德白出来,去做了新衣,挑了礼物,古家的丧事过去才不久,对詹雅造成的哀痛尚未完全平息,因此她对儿子的婚事并不急迫,只让古德白自己挑选,要是喜欢,那大可谈一谈,要是不喜欢,那也没有什么。
詹雅说这话时,正在端正古德白的领结,眉宇间有说不出的冷淡,提起陈小姐的口吻说不上轻蔑,却也没有几分尊重与喜爱。
古德白微微一笑,挽着母亲的手进入生日派对:“人家未必瞧得上我。”
詹雅以再自然不过的态度圈住古德白的胳膊,她姿态似藤蔓攀附,可神情高傲,将古德白都比下一筹去,对每个前来招呼的宾客微笑致意,宛如这场生日派对真正的女王,路过香槟塔时,招呼侍应生要了杯酒端在手中,漫不经心道:“这话我不爱听,不要说。”
陈大小姐陈芸芸的生日派对当然是在自家豪宅里举办,满屋衣香鬓影,混着脂粉香气,这不是寻常庆祝的宴会,没有叫什么比基尼女郎助兴,热闹却全然不减。许多侍应生在人群中穿梭,手上小小的银盘端着酒与甜品,看不到尽头的餐台摆放在草坪上,开启一场饕餮盛宴。
璀璨的灯光将这座豪宅映照得宛如新世界一般,白昼与黑夜在这一刻都失去光辉,徒留下金钱的华彩。
全国的名流恐怕都在追逐这个时刻。
詹雅与众人打过招呼,长森是国内屹立不倒多年的家族,微妙地潜伏于集团两个字之下,数代积累起惊人的财富,自然没有什么人会轻易忽视他们母子二人。
古德白不喜欢这种场合,他厌恶喧嚣,不喜麻烦,又不得不撑起笑脸,敷衍过去,不去在意众人窃窃私语下的艳羡与妒忌。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别说古德白今日穿得光鲜亮丽,英俊非凡,即便他只是随便穿着一身西装前来,众人的目光都会追着他跑。
陈芸芸在香槟喷泉爆发的那一刻出现,如同公主般出现在红毯之上,人造的光源将她衬托得不似凡间女子,连靠脸吃饭的明星都得在这一瞬间黯然失色。
往日里 ,古德白所接触的大多是高挑明丽的女子,端庄如詹雅,飒爽似刘晴,这两人都是极为强势有魅力的女性,然而陈芸芸却是另一种意义的魅力。她个子谈不上高,显得身形娇小,却不显怯懦,眉梢含着媚态,水汪汪的眼睛顾盼生辉,如同一朵黑色罂/粟,是带着毒的诱惑。
詹雅的美丽,尚需结合她雍容的态度、高傲的性情;刘晴的美丽,也难以逃开她自信与大胆的独特气质;然而陈芸芸站在红毯上,甚至还没有开口说半句话,她的美丽已经昭告天下。
“怎么样?”詹雅问道,“你有兴趣吗?”
古德白委婉拒绝:“陈小姐的确生得十分漂亮。”
听话听音,知人知心,话不用说多,点到为止即可,十分漂亮既可以说是夸赞,也可以说是只有容貌而已。
詹雅听出弦外之音,便伸手去搂儿子的胳膊,笑道:“你真是挑剔,不知道以后会看上什么人?”
“有缘就好。”古德白简洁道。
女主角到场后,宴会的气氛瞬间炒到了最高点,在场的都是人精,人情世故恨不得印在心头,知道这场生日晚会的主要内容到底是什么,目光从几位主演身上滑过后,混入捧场的行列之中。
嘴上道得是生日快乐,心里想得是利益纠纷,古德白本来就不善此道,想到自己竟将人生虚耗在这种地方,倒不如去跟余涯凑小鹤打斗地主,起码在那两人脸上贴纸条更有趣些。
詹雅早就被人邀去跳舞,乐队在指示下奏起世界名曲,无数人翩翩起舞,在灯光下心醉神迷,而古德白待在僻静角落之中乐得清闲自在。他虽不说话,但四周却没人敢忽视他的动静,甚至连宴会的女主角都亲自降临人间,她捻起裙角,优雅似白鹤展翅,轻盈而柔美地走向古德白。
“你在这里不高兴吗?”陈芸芸全身都仿佛笼罩着一层柔雾般,也许是饰品上宝石的珠光,又也许是肌肤的光泽,她说话的声音软腻柔和,叫人听得骨头酥麻,“是我招待不周。”
古德白抬头瞧她,正要回话,却瞥见刘晴从人群里匆匆走过,不由得一怔,陈家居然也与隐形人有关,能请动刘晴这尊大佛来为女儿贺生。
他不欲与陈芸芸纠缠,便将手中空酒杯放上侍应生的托盘,如丢弃一只灰姑娘的舞鞋,笑道:“人美酒醇,没有什么不满意的,陈小姐不要多心。”
陈芸芸凝视着他,忽而嫣然一笑,伸出手来:“既然如此,你不请我跳一支舞吗?”
“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古德白遗憾道,“可惜我不会跳舞。”
还没等陈芸芸多说几句,自然有年轻气盛的追求者涌上前来鞍前马后,等待着她雨露均沾,古德白从容全身而退。
待陈芸芸将众人打发走,那男人也早已经没了身影,她并不气恼,只是甜美地笑起来,脸颊上便有两个酿着香气的醉人酒窝。
古德白在找刘晴,今天来的人不是男就是女,大海捞针般在人群里搜寻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好在刘晴一样不喜欢热闹,最终他还是在楼梯下的雕塑旁找到了正在走神的刘晴。
还没等古德白与刘晴打个招呼,就听见前方两个男人正在谈天说地,是人就有七情六欲,逃脱不开八卦心理,他们俩一胖一瘦,显然是上下级关系,胖子是带瘦子来见识见识的,这会儿正端着杯酒,意犹未尽地喝掉小半杯,继续接口道:“刚刚跟陈老说话的那个女人,你看见了没有?”
瘦子诚惶诚恐:“看见了,她是什么来头?怎么陈老都恭恭敬敬的。”
“她就是……嗨,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你知道这是个不能惹的女人就行了。”胖子酸溜溜地说道,“你看她年纪轻轻地就身居高位,不知道是沾了哪个男人的光,听说拜倒在她裙底的人能一口气排到世界另半边去,女人啊,就是有这点好处,脱得越多爬得越快。”
瘦子结结巴巴道:“这……这也行吗?那她后头的人,可了不得。”
“可不是。”胖子啧了声,以一种领悟世界真谛的口吻说道,“女人啊。”
这两人显然不知道自己口中的主角就在身后。
古德白看着刘晴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没喝完的红酒,知晓对方必然比自己听得更清楚,只是不知为何并未发怒,便笑着走过去,以前头两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刘局长,好久不见。”
他这声音如石破天惊般,叫前面两位大男人瞬间僵硬成石像鬼,半晌连头都不敢转回,落荒而逃。
刘晴并无追究的意思,只是笑盈盈地调侃古德白:“古总,打草惊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