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涯穿得虽没那么夸张,但也不是什么正装。
“你们俩怎么进来的。”古德白哭笑不得。
余涯在嚼清新口气的口香糖,含含糊糊地说道:“陈家我都不知道来过多少遍了,他家门卫认得我,早就把我放进来了,哪需要什么证明请帖的,上车吧。”
“你怎么将他带来了,刚出院,不好好在家休息,跑这里来吸香水跟二手烟么?”
“哎呀!”说到这,余涯就有一大堆牢骚要抱怨,“这臭小子在房里睡了三个钟头,抓着我出门的空档上车,我要不让他来,他就不让我开车,我还能怎么办!他最听你的话,你倒是多管管他呀。”
古德白笑着坐进车里,并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武赤藻偷偷抬眼看了看老板,见他脸上似乎多了些粉色,眉目都生动许多,往日那种从容不迫的风采染上几分人情味来,心中怦然一动。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只当是还未熟悉的异能忽然发作,不由得慌乱了会,见无事发生,立刻转过脸去,认认真真地背自己的单词。
第43章
回到庄园后,古德白一夜好眠, 倒是武赤藻第二日要小考一番, 偏偏脑子里乱糟糟的, 折腾了大半宿才睡下。
第二天起来, 古德白在书房看书,等着考完试的武赤藻回来,年轻人在门外探头探脑, 犹豫片刻方才溜进来。他今天脸上没贴什么,露出颧骨上结痂的擦伤来,看得出来原先是血淋淋的一小块伤势, 还带着点药水颜色。
“疼吗?”古德白抬眸问了他一句,“刘晴说你伤得挺重的。”
武赤藻想起水衡子来探病时吹牛打屁的闲谈,摇摇头道:“水哥他们出任务,有时候一躺就一个月,我觉得我应该不算是什么大事吧。”
这样的事怎么好比较,水衡子跟陆虞他们是习惯这种事的人, 可武赤藻不过是个寻常人,又不要他去维护世界上的正道,然而古德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着点点头, 不紧不慢道:“那你问到了吗?”
“只有一句话。”武赤藻迟疑道,“他说,你们还敢来,害得我……就到这里, 没有说下去了。”
古德白轻轻叹口气道:“看来确实造孽,光看电人的罪行,都够上个从犯了。”
看刘晴他们的模样,电人只怕才不过是个开始,这小子真是毫无章法地乱来,年轻人身居高位就以为自己能轻易破坏规则,这个世界的事情善恶也许没办法说清楚,可是规则却清晰可见,只不过——
倒并不是无法理解他的痴狂。
古德白看着略有些走神的武赤藻,在烂尾楼时的战斗,他看了都不禁怦然心动,掌控着如此离奇的巨大力量,的确是迫使人心动的诱惑,也许是追求刺激,也许是不容许自己没有,原主人在异能上的痴迷并非全无理由。
“知道了。”
武赤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老板,你当初问我愿不愿意为你去死的时候,是不是早就想到了电人。就算刘小姐不要我去,你也会让我在那里的,是吗?”
“我说过,这是你的选择。”古德白不紧不慢道,“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我要你做,你可以选择不做,我绝不会威胁你。否则那张身份证就不会在你身上了。” 武赤藻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可我要是不做,你就不要我了,对吗?”
“如果跟在我身边比生死还重要,那你就是心甘情愿进去的。武赤藻,我教你一件事,一个人要是连自己的决定都负担不起,他被其他人操控着出事也是或早或晚的。”古德白似笑非笑,“想被他人信任却不负担任何责任,又期望对方能善待自己,未免太贪婪了吧。”
武赤藻轻声道:“当时那样的情况,我要是不进去,你想怎样呢?”
古德白只是笑:“可你去了。”
你怎么会不去呢?一个赋予你新生的人,难道你会拒绝他唯一的要求吗?
如果要威胁武赤藻,那张身份证的确该被留下;可要是想让武赤藻心甘情愿地去做这件事,那张身份证就应当早些送给他。
因此古德白甚至没让那张卡片多停留片刻。
这时武赤藻尚未窥探到老板的全貌,然而对方揭露出的某些部分已足够让他头皮发麻,背脊发凉,又不由问道:“你……你就这么相信我会去吗?”
“是啊。”
武赤藻便觉得凉透了的心又微微回暖起来,甚至忍不住露出个笑容,他轻声道:“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帮你做。”
本来话题到此理应结束,武赤藻却又再开口:“老板,我今天看到电人的新闻了。”
“哦?”古德白其实对电人并无兴趣,至多只知道单克思在这件事里死去,心中却没什么波澜,毕竟又不是他杀的,实在兴致缺缺,“我在听。”
武赤藻尚还年轻,对这世道浑浊的纠纷尚不能完全理解,他从刘晴那里知道了电人与单克思的友情从何而来,可媒体上书写的却是个因为贫穷而走上反社会道路的杀人狂魔,他亲眼见过电人,知道这两者之间相差何其巨大,便将前因后果与古德白说了一番,最后道:“我一直以为这些新闻啊,什么的,都是知道了才写的,原来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敢乱写的。”
“人是视觉动物,媒体是他们窥探的眼睛,从好到坏,都是如此,网络如此发达,自然会有为了流量跟时间不吝啬构造虚假新闻来蒙蔽视听的存在。因为人总有偏见,而媒体贩卖他们渴望的东西。”古德白听了武赤藻所说,总算明白过来为何单克思的父亲与其他被害者不同了,“纵然你知道它满嘴谎言,不真实,令你不快,可他是你唯一能看到世界的眼睛,便也不能不相信。”
“我不明白。”
古德白微微笑道:“好吧,那我这么说吧,单克思的父亲是触电而死,他其实有心脏病,当日忽然发作。”
“啊——”武赤藻猛然回过神来,惊讶道,“那,那电人是为了急救,我知道有个叫电击的治疗办法,是这样么?难怪——单克思他跟电人会做朋友,原来是这样。”
古德白又笑道:“是啊,那我现在再告诉你,其实我不知道单克思的父亲有没有心脏病,又是不是发作了,只是从你口中推论出来啊。”
“从我口中?”武赤藻茫然道。
“不错,你自己方才不也推论出来了吗?单克思是精神病人,你怎么知道他与电人做好朋友是不是一时精神疾病发作,也许他是过度受创,误以为电人是个好人。而电人杀人后一直没有朋友,难得有这样一个孩子陪着他聊天,他也就把真相隐瞒下来。”
武赤藻被说得晕头转向:“怎么……怎么会这样,原来是这样?”
“人已死,谁又知道真相呢。”古德白笑道,“众人想看的只是连环杀手伏诛,媒体便也只写这个,所以你只能对你看到的东西信以为真,毕竟除此之外,你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
武赤藻听得痴痴然:“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无能为力,媒体或许是最清白的法官,同样也是无罪的杀人犯。”古德白轻描淡写道,“你看过便忘了就好,反正与你干系不大,你为什么非要每件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他们看了,就信了吗?”武赤藻心中忽然涌出一团燥气,想到单克思的眼泪,想到电人死前的悲鸣,想到刘晴与自己说得那些悲惨事情,“我看到他们在底下怒骂,其实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古德白轻笑出来:“难道电人没有杀人吗?难道他们骂的不是真的吗?纵然有许多痛苦,他是不是仍然犯了错。”
他声如低沉的弦音,目似剜肉的钢刀,用一壶酒浸过,直接醉入血肉之中,清晰理智得令人恐惧。
“武赤藻。你与我又知道什么呢。”
武赤藻惊怒地望着古德白,觉得胸膛好似被挖开一个大洞,说不出的憋闷,他当然知道电人杀人不对,在这之前,他也觉得电人应当快被抓捕,只是……只是他觉得……这世界不应当是这样的。
“我知道他该死——就算不死在陆哥的手里,也会被审判。”武赤藻咬牙道,“我……我只是觉得,他其实本来可以不用这样。刘小姐也说过——对,刘小姐说过,她们做这许多事,就是希望不要再发生同样的事!”
武赤藻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急急告诉古德白,六神无主地期望老板可以赞同自己的意见。
“刘晴……”古德白赞赏道,“她倒真是个特别的人,希望以后大家还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武赤藻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不太理解为何古德白的思绪一下子滑向远处,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酸涩,小声道:“老板,难道我不算是这个特别的人吗?”
“特别要是能够随意替换,又怎么叫特别。”古德白见他十分难过,对这腔呈到眼前来的年轻热血可谓满怀笑意,“你还不明白这是什么,刘晴却已经清楚了,何必非要相提并论。”
武赤藻失落地垂着头,他当然知道自己没办法跟刘晴相提并论,不禁满腹委屈,沉默道:“他们都以为电人很坏,可是他们都是好心的,我其实并不是生他们的气,我只是觉得……觉得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