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湛的房间便在赵淙房间的隔壁,一推开门,不论是大小,亦或是布置,皆比赵淙的房间要好上许多。
那赵淙是真心喜爱宁湛的罢?
云奏先为宁湛将身上的衣衫褪去,又将宁湛的身体擦干,才将宁湛裹在了锦被当中。
不久后,叶长遥便提着热水进来了,他是循着云奏的气息而来的。
他将热水注满了浴桶,又帮着云奏将宁湛浸入了浴桶当中。
宁湛立即缩成了一团,接着口齿含糊地道:“淙郎,淙郎……”
宁湛身上有不少伤,皆是新伤,尤其是隐秘处,这伤十之八/九是轮/暴宁湛之人所为。
云奏害怕宁湛淹水,立于宁湛背后,双手从宁湛腋下穿过,以支撑宁湛。
叶长遥见状,心中莫名地不悦起来。
云奏让宁湛泡了一会儿热水,便将宁湛从水中捞了起来,擦干后,为其穿妥亵衣,又放于床榻,并盖上了锦被。
他回过首去,本是要问叶长遥章大夫在何处,但一想到叶长遥方才见得了宁湛身无寸缕的模样,心脏却陡然不适了。
他抚了抚心口,才问道:“章大夫在何处?”
叶长遥不答反问:“你的心脏怎么了?”
自己恐怕活不了多久了罢?不适愈来愈频繁了。
但云奏并不想坦白,认真地笑道:“无事,不过是我的习惯罢了。”
叶长遥松了口气,才答道:“章大夫在为赵公子煎药。”
云奏见叶长遥的气息吹起了一寸纱布,心知叶长遥极为担心他的身体,不然叶长遥的吐息不会如此重,他又抚了抚心口,才问道:“赵公子如何了?”
“赵公子现下疼痛难当,还起不得身。”叶长遥柔声道,“我去请章大夫来,为宁公子诊脉。”
叶长遥生得阴鸷,嗓音亦是低沉,每每用这般柔软的语气,俱是充满了违和感,叶长遥用寻常的语气只是令人觉得叶长遥其人不好相与,但用这般柔软的语气却是令人胆寒。
倘若自己乃是一牙牙学语的稚子,定然会被吓哭了去,但而今的云奏却觉得甚是悦耳。
“好。”他这么回答了叶长遥,又忍不住抿唇暗笑。
未多久,章大夫便来了,他已从叶长遥口中得知原委,为宁湛诊了脉后,道:“他瞎了,又哑了,身子骨不如何强壮,那毒又不知是否还会发作,恐怕……”
云奏蹙眉道:“那毒再次发作会如何?”
章大夫思忖着道:“那毒初次发作,便使得宁公子成了哑子,由此推断,假若再次发作,恐会夺去宁公子的听觉,亦或是味觉、触觉、嗅觉……”
倘使如此,面对赵淙,宁湛会更自卑罢?
云奏谢过章大夫,忽而想起了自己被吊睛白虎咬死一事,与宁湛相较,还是被咬死来得痛快许多。
章大夫回庖厨去了,将守着汤药的叶长遥换了回来。
叶长遥出了庖厨,经过宁湛房门口,停驻了脚步,向着云奏望去。
云奏觉察到叶长遥的视线后,粲然一笑。
云奏由于被自己渡了不少内息,面上难得有些血色,这么一笑,眉眼间陡生艳色,使叶长遥生出了已然春暖花开的错觉,明明现下仍是寒露时节。
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错觉?
他心中迷惑,又朝云奏道:“我去问问赵公子可有瞧见昨夜那凶手,云公子,你便在此看着宁公子罢,以免凶手再次行凶。”
凶手再次行凶的可能性并不大,且凶手应当极为享受对宁湛的折磨,不会下杀手,但若是有个万一,宁湛定不会有命在了。
云奏清楚叶长遥的顾虑,因而他立刻答应了下来。
叶长遥又瞧了瞧云奏,才往赵淙房中去了。
赵淙躺于床榻上,双眼呆滞。
他行至赵淙面前,问道:“赵公子,你可有瞧见昨夜那凶手?”
良久后,赵淙方才满面痛楚地答道:“并未瞧见,若不是被疼醒,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被……”
话音尚未落地,有俩人从门口进来了,正是方大人与那陈衙役。
方大人到了赵淙床榻边,居高临下地道:“你与谁人有仇怨?”
赵淙见是方大人,冲着方大人冷笑一声,才道:“五日前,我的心上人湛儿遭人绑架,绑匪向我索要白银万两,后来,湛儿得其幼时好友相救,重新回到了我身边。我猜测许是绑匪所为。”
方大人浑然不知赵淙为何要对自己冷笑,问道:“绑匪是何人?”
赵淙瞪视着方大人道:“便是你那四子,方四公子还威胁我,倘若我胆敢轻举妄动,他便让他的好父亲,方大人你随便为我按个罪名,将我处死!我当然不敢如何,便听话地去筹集了一万两白银,没想到……”
他讥讽地道:“没想到你那四公子根本没命要我这一万两白银,死得好,恶人自有天收!我听闻他死得很是凄惨,报应!”
方大人目眦欲裂:“难不成是你?”
赵淙笑道:“我倒希望是我,这样我就能手刃欺辱湛儿之人了。”
他身体虚弱,过于激动之下,牵扯到了伤处,面色更白了一些。
方大人冷静下来后,又问道:“你有何证据可证明是我那四子绑架了宁湛?”
“一日,我带着湛儿外出游玩,不幸遇见了方四公子,方四公子的眼神当即黏在了湛儿身上,他问我可否将湛儿让予他,我自然不肯,他又问我可否让湛儿陪他一夜,我矢口拒绝,从此之后,我名下的商铺时不时地有地痞流氓捣乱。方四公子又来见了我,威胁我假若不让湛儿陪他一夜,他便令我无法在这夙州城立足,我气得命人将他轰了出去,五日前,我外出巡视商铺,湛儿在府中被绑了去,绑匪留下了一张字条,上书:若无白银万两,你便再也见不到你的湛儿了,在我将他玩死前,你可得快些筹集银两,三日之后,我便会来取。”赵淙轻蔑地扫了方大人一眼,又客气地对叶长遥道,“麻烦叶公子去书房,将书案上的那字条取来。”
叶长遥应下了,转身去了书房,那书案上果真有一张字条。
他又回到赵淙的房间中,并将字条递予了方大人。
方大人接过字条,细细一看,这字条上并无落款,其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着,似是故意为之。
他又问赵淙:“你如何证明这字条是出自我儿之手?”
赵淙答道:“除了你家四公子,我从未与人结怨,且只有他如此觊觎湛儿,不是他还会是谁?他应是害怕留下证据,才差了一不识字之人写的罢?我每回见到他,他身侧都跟着一个黑面大汉,你若是不信,可去问问那黑面大汉。”
方大人先去看了宁湛——赵淙所谓的受害者。
宁湛已陷入昏迷了,他又回府去寻那黑面大汉,那黑面大汉竟是失踪了。
二更·望江怨·其十六
半个时辰后, 章大夫端了汤药来, 喂予了赵淙。
赵淙饮罢汤药,又问叶长遥:“他可知晓了?”
叶长遥明白赵淙指的乃是其被割去了阳/物之事, 随即答道:“我们无人告诉他,他应当尚不知晓。”
赵淙的双眼黯淡无光, 又仰起首来,问叶长遥:“叶公子, 我该当如何是好?”
叶长遥不知该如何作答,遂沉默不语。
赵淙自言自语着道:“于我而言, 湛儿乃是这世间最为紧要之存在,我现如今成了阉人, 若是留他在身边,不是让他守活寡么?若是不留他在身边, 他又有何处可去?”
叶长遥发问道:“宁公子的父母亲人皆已不在了么?”
赵淙答道:“湛儿的父母皆已过世了,湛儿并没有旁的亲人。”
这赵淙还不知宁湛身中剧毒, 又哑了,寿命不长。
由于宁湛并不愿意让赵淙知晓,故而叶长遥便也不提。
赵淙又忧心地道:“我方才刚醒来时, 似乎看见湛儿了, 湛儿他现下在何处?可是安好?”
“宁公子在隔壁房中歇息,云公子正看着他, 他不会出事的。”叶长遥说着, 下意识地向着墙面瞧去, 云奏就在这墙面的另一边。
一思及云奏, 他登时担心起来。
云奏身体孱弱,又是一夜未眠,全凭他渡过去的内息撑着,定然很是疲倦了罢?
偏生这时,隐约有咳嗽声钻入了他耳中,这咳嗽声甚是压抑,应是被手捂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继而往隔壁去了。
放眼一望,云奏果真捂住了唇瓣,那咳嗽声并未停歇,一声一声地在房内回响着。
他快步到了云奏面前,低下身去,将云奏拥入怀中。
云奏猝不及防,本能地挣扎起来,在感知到叶长遥的气息后,便转而伸手抱住了叶长遥的腰身。
云奏的咳嗽全数落在了叶长遥心口,仿若能穿过皮肉,直直地戳刺到心脏似的。
叶长遥用手轻拍着云奏的背脊,同时在云奏耳畔道:“你去歇息一会儿罢。”
“可是……”云奏方要拒绝,却听到叶长遥打断道:“去歇息罢。”
叶长遥从来不曾用过这么强硬的语气与他说话,他分明知晓叶长遥出于关心,才这般说的,却觉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