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叶长遥一道褪去尸身的寿衣,将这具尸身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这尸身并未覆上人/皮/面/具。
待方大人来了,他又问方大人:“可否请流霜姑娘与染霞姑娘前来认尸?”
方大人愕然地道:“你们认为这尸身有何问题么?”
云奏不置可否,复又问了一遍。
方大人立即命人将流霜与染霞带了过来。
流霜的伤看起来好了些,染霞看起来没受甚么伤。
染霞扶着流霜,到了方大人面前,两位姑娘齐齐做了个揖,道:“大人有何吩咐?”
俩人眼中皆流露着对于方大人、方夫人以及方大公子的迁怒,流霜隐藏得好些,而染霞则外露些。
对于她们,特别是于染霞而言,方三公子无异于从十八层地狱而来的恶魔。
方大人并不在意,方夫人并未觉察,而方大公子却是抬起了手来,直欲赏染霞一个耳光。
叶长遥及时制止了方大公子,同时怜悯地道:“染霞何辜?”
方大公子冷笑道:“这娼妓无辜,难道我三弟无端枉死便不无辜么?”
叶长遥不假思索地道:“方三公子死有余辜。”
方大公子气急败坏地道:“我三弟不就是玩了几个娼妓么?那些娼妓本来就是被人玩的,要是没人玩早都饿死了。”
叶长遥认真地道:“即便是娼妓亦有自己的尊严,亦有活下去的资格。”
方大公子嗤笑一声:“你便没有玩过娼妓么?”
叶长遥摇首道:“我从不眠花宿柳。”
方大公子不信有男子能抵得住温香软玉的诱惑,讥讽道:“我看你是身无长物,连狎妓的银两也无罢。”
云奏原本正看着流霜与染霞认尸,闻言,行至叶长遥身侧,挽了叶长遥的手臂道:“夫君,你勿要同小人计较。”
云奏已许久未唤自己为夫君了,叶长遥怔了怔,才应和道:“是我的过错。”
由于灵堂内白烟缭绕,方大公子先前并未瞧清云奏的容貌,直至云奏到了眼前,才瞧了清楚。
云奏实乃男子,容貌却胜过他见过的全数女子,分明无一丝女气,眉眼间却含着令人难以抵挡的媚色,又因面无血色,而引人心生怜惜。
最是喉结处的一点朱砂痣,言语间微微颤动,使人欲要尝一尝吻上这朱砂痣是何等销魂的滋味。
叶长遥不满于方大公子似在舔舐云奏的眼神,马上将云奏挡于身后。
那厢,流霜与染霞已将尸身看了仔细,纷纷道:“这具尸身的确是方四公子。”
方大人又命人将两位姑娘送回牢房,才盯着云奏与叶长遥俩人:“你们为何怀疑我儿尸身的真伪?”
云奏真诚地道:“我们毫无头绪,所以便打算将这三桩杀人案所涉及的人、事、物再检查一遍。”
“你们俩人的嫌疑尚未消除,勿要乱走为好。”方大人清楚自己管不住眼前的这两个修仙者,警告了一句,又道,“不久前,赵府来了一对母子,自称乃是赵淙的妻女。”
望江怨·其十八
那赵淙居然已有妻女了?
难道他平日对于宁湛的深情全然是做戏?
云奏大吃一惊:“那对母女现下身在何处?”
方大人答道:“本官命人将那母女二人带到县衙来了, 正要审, 两位若有兴趣,本官可勉为其难, 允许你们旁听。”
“多谢大人。”云奏同叶长遥随方大人一道往偏厅去了,那对母女便在偏厅坐着, 又由一衙役看着。
方大人在主座上坐了,方才问道:“你们是否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女童认生, 当即吓得钻进了妇人怀中,那妇人却是从容地道:“方大人可识得前户部尚书?”
方大人上京述职时, 曾与前户部尚书有过几面之缘,自然识得。
妇人接着道:“你可觉得我的容貌肖似前户部尚书?”
方大人细细端详着妇人, 见其确与前户部尚书有五六分相似,才道:“你难不成便是邬大人的独女?”
邬大人的原配早逝, 不曾续弦,仅有一女, 珍之重之地抚养长大,未料想,独女却在年十七之时被一强盗奸/淫, 后听闻其嫁予了管家之子。
五年前, 邬大人因贪污受贿,被凌迟处斩, 家产全数充公, 其后, 此女便同其夫婿一道下落不明了。
妇人颔首:“我便是邬大人的独女。”
方大人心中一怔, 但面上不显,问道:“依你所言,赵淙便是那管家之子?”
“不错,淙郎便是管家之子,我同他成了亲,产下女儿后,他为了我们母女能过上好日子,便出门做生意去了,一般而言,他半年回家一趟,会住上三五日,本来半月前他便该到家。上一回回家之时,我听他说他在夙江城做生意,很是辛苦。我左右不见他,生恐他出了甚么事,便带着女儿来了夙江城,好容易打听到了他之所在,到了赵府,见这赵府不逊于尚书府,我本以为他是为了予我与女儿一个惊喜,才故意不提,没曾想,他竟是连赵府都不让我们母女进,而是将我们母女打发去住了客栈,过了三日,他都未露面,我心有不满,便又抱着女儿去了赵府,之后,我们母女便让衙役带到这县衙来了。”妇人苦笑道,“他应当是有新人了罢?”
非但有新人了,新人还是一男子。
且赵淙还被割去了阳/物。
云奏心生怜悯,又听得方大人道:“赵夫人,你们母女便先住于府中。”
赵夫人婉拒了:“不必了,请方大人容我去见淙郎,若淙郎当真有了新人,我定不会纠缠于他。”
方大人状若无意地问道:“昨夜你们母女可出过客栈?“
赵夫人不明所以,但仍是道:“昨夜,我们母女不曾出过客栈。”
方大人又问道:“是哪一间客栈?”
“便是夙江客栈。”妇人疑惑地道,“方大人何以有此问?”
方大人不答反道:“赵夫人,还请伸出双手。”
赵夫人更为疑惑了,伸出双手后,便见方大人的双眼将她的双手细细地瞧了一番。
方夫人不待妇人发问,又道:“你们此行,便只你们母女二人?”
“便只我们母女二人。”赵夫人猜测道,“我们母女可是犯了甚么事?”
方大人不答,命一衙役去了夙江客栈。
半个时辰后,衙役回来了,凑近方大人,禀告道:“赵夫人母女二人昨夜的确不曾出过客栈。”
赵夫人初来夙州城,与自己那不成器的三子以及莫公子皆无交集,自是不可能杀人。
赵夫人双手并无剑茧,昨夜又不曾出过夙江客栈,那么在赵府作恶的亦不是赵夫人。
方大人思忖着是否该当将赵淙目前的情况告诉赵夫人,却听得那赵夫人道:“若是大人已问完了,可否允许我们母女去见淙郎?”
凶手显然恨极了赵淙与宁湛,方大人并无把握赵夫人是否会受到牵连,便道:“还请赵夫人与赵小姐在本官府中住上几日罢。”
赵夫人双眼圆睁:“淙郎莫不是出事了罢?而非变心了?”
方大人已有了决定,不再隐瞒:“昨夜赵府遭到歹人血洗……”
赵夫人颤声打断道:“淙郎他可安好?”
“赵淙性命无忧,只是被人割去了阳/物。”方大人问道,“你可知谁人会这么做?”
赵夫人满面惊色,登时双眼通红,半晌才摇首道:“淙郎向来与人为善,并无仇敌,且既是阳/物被割去了……应是与男女之事有关罢?但我不曾听闻淙郎辜负过谁。”
她怀中的女童突然好奇地问道:“阳/物是何物?”
赵夫人揉了揉女童的发顶,温柔地道:“这不是小孩子该当知晓的。”
“为何?”女童还要再问,她母亲却是不答了。
方大人肃然道:“本官不知凶手可是会再去赵府作案,赵夫人与赵小姐便先暂住于本官府中罢。”
赵夫人为了女儿,自是应下了:“那便劳烦方大人了。”
方大人让衙役安顿赵夫人与赵小姐,又端详着云奏与叶长遥道:“你们二人今日出了赵府可有所获?”
云奏发问道:“方大人可有所获?”
方大人并不动气,而是道:“本官三子前夜本该去红袖楼,但因与流霜有约,改道去了夙江边上的一座茶楼,他还未到茶楼便失踪了,至于他究竟是如何失踪的,并无目击者,无人知晓,但应当便是在茶楼附近失踪的。
“据流霜道,她当时之所以约三子一是为了保命,她生怕自己落得与其他烟花女子一样的下场,二是为了帮其他姑娘复仇,故而打算杀了三子,并沉入夙江,但她左等右等,都不见三子,又恐被嬷嬷发现她溜出了红袖楼,便回红袖楼去了。
“而那茶楼附近有一处挣扎痕迹,不远处的花丛中有又一块玉佩,那玉佩为赵淙所有,三子曾因赵淙不愿让宁湛陪他一夜,而收买了地痞流氓在赵淙名下的商铺捣乱,赵淙确有杀人动机。”
他顿了顿:“赵府一十三名下人无一幸存,你们二人前夜便在赵府罢?可是见得赵淙出府了?”
“前夜,宁公子归来,赵公子应当并未出府,因为我们不慎听见了宁公子与赵公子的云雨声。”云奏微微有些耳热,“赵公子之所以落下了玉佩,许是凶手故意陷害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