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吓过头已经麻木了的商陆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倒是眼前这位小公主,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几日五公主是如何“虐待”她,让她食不安寝,夜不能寐。
说到动情处,小公主还空出了一只手,委屈巴巴地抹了抹眼泪。
对此,商陆只能僵着一张笑脸默默受着,毕竟当时把小公主忘在树上确实是她的锅。
虽说当时情况紧急,咳,但到底也是因此让小公主受了委屈。
这时候让她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过再看小公主除了眼圈有点黑以外,其他倒没什么受到虐待的迹象,甚至都没有被限制人生自由,商陆倒是对她受到五公主“虐待”这一事实产生了几分怀疑——
别的不说,五公主好歹是代理过国政的人,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但看小公主那一脸怨气,商陆倒是识趣地闭上了嘴,避免再刺激到她。
随后商陆便逃避似的移开视线,只能靠着余光探索周围的新环境。
当目光无意扫过门口的时候,商陆突然愣住。
门口站着一位陌生的女子,衣着华贵气质非凡,身后静立着两名宫女,皆是低眉垂首,训练有素恭敬有加。
女子两手拢在袖中,眉角轻佻,兴致盎然,只是盯着两人的表情有那么几分暗黑的杀气。
商陆一愣一惊,再听着松音连绵不绝的抱怨声,心头顿时回转过来——
这位八成就是传闻中的五公主了。
也不知道五公主在门口站了多久,别说一心沉浸在悲痛中的松音小公主,就连商陆也没有察觉到她何时到来。
商陆不由有些心惊,但眼看松音边哭边抱怨五公主的欺负,顿时又是尴尬又是担忧。
商陆有心提醒松音,却先与五公主对上了视线,后者眉头挑得更高,朝她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于是商陆闭上了嘴,只能拼命用眼神示意松音小公主收敛一点。
然而松音与商陆默契不足,还反问她是不是眼睛抽筋了。
商陆:……罢了,听天由命吧。
就在松音说到诅咒五公主买包子没有馅的时候,五公主似乎也终于听不下去了,主动出声轻咳了一声。
“看来小公主对我近日的交流体会十分深刻啊,让本宫甚为欣慰。”五公主一脸的深明大义,“既然如此,我也就却之不恭,日后必会多多关照小公主的,免得太过寂寞惊扰了其他客人。”
五公主一开口,商陆就见证了松音小公主从闭嘴到硬生生憋回眼泪的全过程,仿佛什么条件反射一般。
显然,五公主有没有“虐待”松音小公主暂且不清楚,但给小公主带来的阴影必然十分深刻。
不过紧跟着,在小公主规规矩矩同手同脚地松开手,从床上退下来的时候,商陆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有那么几分凉飕飕的,一阵凉意只往后背窜。
好在五公主并没有为难商陆的意思,拎走蔫成一团的小公主,转头便叫人给商陆说明了一下情况。
“皇姐此刻还有要事处理,你先安心在这里休养,有什么需要便跟宫女说。”
五公主简单交代了一下前情,点了一位守在门口的宫女进来,嘱咐几句便转身离开。
待五公主离去,商陆才擦了擦一头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一头栽回床铺,直接将被子举过头顶,将整个人都盖了起来。
“商姑娘可有什么需要?”留下的宫女轻声询问道。
“没有。”商陆的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有些闷闷的,“让我再睡一觉冷静一下,谢谢。”
“那商姑娘好生歇息,若有需要尽管叫人。”
宫女无声退去。
商陆一把掀开被子,看着仿佛突然镀了层金光的房梁,觉得有几分心累。
也不知道白英……啊不,那两位现在怎么样了。
但是既然回了皇宫,那么伤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那苏叶呢?她也被抓回来了吗,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
就在商陆满腹忧虑疑问的时候,据称“有要是在身”的女皇大人正一脚踏入京墨的府邸。
这处府邸还是京墨两三年前回来那次置办的,直到如今再回来才有空闲打理。
府上作为京墨私人的住宅,说是小院才更加贴切一些,并不算大,却足显风雅,况且位置与皇宫相邻,来往也十分方便。
虽说百里家距离皇宫也不算太远,但毕竟是武将世家,许多方面不够细致,照顾不到京墨这个体质虚弱的人。
况且族中多军中男子出没,京墨久未出嫁,又不似寻常女子总爱窝在闺阁,行动多少有些不方便。
所以早在几年前,京墨便另寻了一处,当做往后回京时的住宅,无论进宫还是回家都颇为便捷。
小院的后院最为别致,也不知道是前人遗物,还是京墨早有打算,小桥流水、小片竹林听风阁,一应俱全。
白英进了门,便熟门熟路地去了后院。
小桥尽头有一间凉亭,旁边便隔着一小片竹林,一小阵风过便沙沙作响,却反衬的这一方小天地格外的寂静。
京墨正坐在凉亭之中,双目无神,盯着小河面发呆,手中还端着一杯早已冷透的凉茶,愣着愣着便下意识要往唇边递。
只是茶喝到口,唇上倒是先触上了温热的一物,京墨眸中逐渐凝聚光彩,意识慢慢回笼。
“你来啦。”
“嗯。”
白英挡住京墨那一杯茶入口,一触即分,夺过她手中的冷茶,放回到桌上。
京墨也未在意,笑了一下,连头也没回,便直接往后倒去。
白英当然接住了她。
“想什么?”白英问。
京墨靠在白英怀里,仰头盯着凉亭的顶,眼神恍如隔世,回答也似在喃喃自语:“在想怎么救你。”
“有人要杀我?”白英反问道。
“这天下,凡是妄图为主的,谁不想杀你?”京墨笑了一下,却已回神,“带回来的那群人审完了?”
“嗯。没什么特别。”白英顿了顿,又问道,“你看的那人——”
“那个脸上有胎记的是吗?”京墨点了点自己脸颊的某处。
白英点了点头。
“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故事吗?”京墨放缓了语速,“他就是害死你的那群人中的一个。”
第15章 15
谈起前情往事,京墨半阖着眼,似是要掩去眸中意味不明的情绪。
京墨有一个秘密,除了自己,就只有白英知道的秘密——
她重生了一回。
初时京墨以为是前世今生,之后又觉得这说法不对。
前世今生如何能经历一回少年事,遇到同样的人,看到无数的人、无数的事按照她曾经知晓的轨迹行进着。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能笼统概括为重回少年——重生更合适些。
在前世——京墨的上一段人生里,她的大部分人际关系都与今生无异。
同样是体弱多病,最终也成了族中唯一的文官,同样与白英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同样是与白英一同上了战场,同样亲眼见证了她为王的过程……
从前世到今生,京墨最好的朋友、最在意的人都是白英,这点从未改变过。
所以陪伴着白英成长,见证她走向巅峰,对于京墨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
只是重回少年这种事举世罕见,但京墨惊诧之余,只觉得是一场美梦。
可若无遗憾,又怎么会对重生这种事欣喜若狂。
前世的京墨陪白英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在重生前,京墨年二十九,白英的人生却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七。
说英年早逝都过分得早了。
京墨始终不愿承认那样的现实,浑浑噩噩过了两年,原本已经将将养好的身体飞快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对那样的时期,京墨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最后一刻她看到了满身浴血的白英,仰着头迎着血雨惨笑,随后又是少年时风华正茂的白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当京墨再睁开眼,已重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
那天京墨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整整呆愣了一天,把爹娘都吓得不轻。
直到晚上父亲低声与母亲交流,说不如还是托病推了与三公主的见面,京墨才猛地惊醒。
连当时的情况都没搞清楚,京墨便顶着一副倒退二十年的幼童壳子,手忙脚乱地滚下床,跑到爹娘面前,张口就说:“我要去!”
那大概是京墨一生当中情绪最为激动外露的时刻了。
百里家的族长被自己的大女儿吓了一跳,连忙将女儿推给夫人,叫她好生安慰了一阵,才慢慢从她的言辞中了解到了她的愿望。
百里家的人世代武将,大多粗枝大叶,对儿女亲人的爱护却并非作假。
大女儿一向文静听话,难得主动索求什么,何况本也是她应该得的。
于是百里族长自然是连连点头,隔天一早便带着京墨进了宫,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继承人三公主白英。
不似京墨顶着一副与真实年龄不符的稚嫩壳子,彼时白英还是真正的孩子。
不过毕竟是自出生便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三公主远比同龄人成熟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