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清连敲了两次都未见回应,忽而想起昨晚封敛臣的异样,生怕他连夜跑回花满庭去了,干脆推开门,结果却被里面的东西给堵住,门只开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你怎么睡地上了?”叶文清颇为讶异,弯下腰把封敛臣从地上扶了起来。
封敛臣听闻动静也醒了过来,眸子里的茫然
逐渐转化为清醒,待看见叶文清那近在咫尺的脸时,登时红了脸,尴尬地往后退去。
“你也不怕受凉。”叶文清没好气地说道,转身走到里间给他拿了件上衣披上。
至始至终,封敛臣一直低着头,只不过那愈发红艳的耳廓却是让人知晓了他此时的窘迫。
叶文清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便跟着陆言想要离开,刚跨出门槛又折返回来,从袖中拿出一块暖玉递到他手中:“好生捂着。”
一系列动作看得陆言瞪大眼睛,这是真是自己印象中那个成日里不要脸的老王八叶文清?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陆言侧过头看着慢慢悠悠摇着扇子的叶文清,道:“你对封敛臣也太好了吧。”
“是吗?”叶文清问。
陆言点点头,顿了一下:“就像是……”
“父子?”叶文清适时道,“可别说他像我儿子。”
“你怎么不说像你媳妇儿呢?”陆言笑骂一声,“净知占人便宜。”
叶文清嘿嘿一笑:“那小子其实挺好玩的。”
被叶文清这么一捣乱,陆言也想不出来之前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来着。
重华殿外正整齐站立着一大群人,个个神情严肃,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殿内的动静。
走得近些,依稀可以听见殿内的争论声。
叶文清看了眼陆言,用眼神询问。
陆言耸耸肩,递给他一个无辜的眼神。
叶文清干脆也不指望他了,拾阶而上,缓缓朝殿内走去。
“湛明尊,为何近段时间的妖邪如此横行?”
“是啊,我那边的百姓都跑了好几次请我们去除邪。”
“哎,我那也是,根本就没得安生日子过,成天东奔西走,提心吊胆的。”
……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讲个不停。
宣晏端坐在上首,单薄的身形配上那毫无血色的脸,衬得整个人愈发虚弱。可至始至终,嘴边依旧噙着温和的笑容,脸上没有一丝不耐之色,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叙述。
叶文清甫一进殿便看见宣晏,拱了拱手道:“弟子见过师尊。”
宣晏不着痕迹松了口气,笑道:“你来了。”
众人终于停下议论,纷纷朝叶文清投去目光,脸上的表情却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嫌弃。
没错,非常嫌弃!
来的这些门派里,大多都是与燕然台交好的门派,几年前都曾把自家的得意门生带到燕然台来好让他们受受熏陶。
结果呢?之前原本那些乖巧懂事的孩子,全部跟着叶文清上树掏鸟,下水摸鱼,吊儿郎当的,没有一个正形。
大半年过去,他们的门生连字都还认不全,可他叶文清呢?却全部都认识,学业每次第一,这能不气人吗?唆使旁人不务正业的偏偏成绩最好。
几位宗主一致认同叶文清是故意为之的,自此对他没有好脸色。
叶文清倒是不自知,笑嘻嘻地冲几位宗主打招呼。
众人不冷不热地应了声,继而接着刚才的话题。
“我瞧着湛明尊神色不大好。”一位体态矮胖的男子说道,“可是身子不适?”
说话的这位是溪云宗的张宗主,这个人除了一张嘴皮子能说会道之外,一点本事也没有,可偏偏眼高手低。
张宗主仔细打量着宣晏,眸子里闪烁着精光,犹豫道:“燕然台贵为仙门百家之首,湛明尊平日里更是繁忙。若是我等能处理之事定是不会前来劳烦湛明尊的,只是近日这些妖邪,实在是难对付得很。若湛明尊身子不适的话,那我们……”
后面没有说出口的话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起来,张宗主这是在逼宣晏表态。
如何表态?无非就是让人前去相助。一般的妖邪他们并非对付不了,只不过是懒得浪费人力去对付,最后百姓称赞的却是燕然台。一直被燕然台压在底下,这些事他们经历过太多,他们辛辛苦苦,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思及此,众人的神色逐渐微妙起来。
若是宣晏承认了自己身子不适,看张宗主那眸里明晃晃的精明之色,想来是想让宣晏让出这仙尊之位。
“张宗主这是想自己当仙尊了?”叶文清率先打破平静。
张宗主话一噎,明显感受到四周传来的目光,或鄙夷,或不屑。
张宗主连忙道:“哪里哪里,我张某人哪有才疏学浅。”
“刚刚张宗主那话,我还以为张宗主是想当仙尊呢。”叶文清恍然道,“不过嘛,张宗主还是太谦虚了。谁人不想当仙尊啊,受人敬仰,荣耀无双。我也想当啊!”
众宗主:“……”
除非我们死!
“可人贵有自知之明。”叶文清嘿嘿一笑,“我就是想想。”
“诸位来此无非就是求援,师尊脱不开身,但我可以去啊。”叶文清折扇轻收,放在掌心敲了敲,眉飞色舞,“诸位的大弟子与我也交好多年,正好可以去叙叙旧,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众人异口同声道:“不用了!我们能解决!”
“诸位别见外啊。”叶文清笑道,“只是顺道叙叙旧。”
“文清。”宣晏适时开口,佯怒道,“不得胡闹。”
叶文清无辜地眨了眨眼。
坐在一旁的文玉脸上也难得露出柔和之色,看向叶文清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笑意,这王八羔子虽说平日里怪讨人嫌的,可到底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
“多谢张宗主关心,本尊身子安好。”宣晏微笑道,“正如文清所言,诸位若是求援的话,我燕然台自是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我事物缠身不得空。文清天赋异禀,修为甚高,倒是能替我前去相助一二。”
“多谢湛明尊好意,方某想了想,还是要让门内弟子好生锻炼一番。”一位姓方的宗主义正言辞地说道,脸上一副“我才不要叶文清去我那”的表情。
“朱某与方宗主想法不谋而合。”朱宗主附和道。
有一便有二,接二连三。
于是,之前还商量好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人燕然台出手的人纷纷倒戈,最大的原因就是害怕叶文清。
是真的怕啊!他们可忘不了萧关宗那块无论如何修葺都恢复不了原样的围墙是出自谁手。
生怕再多待一会儿叶文清又要嚷着要跟着他们走,陆续找着借口离开。
原本拥挤的大殿总算是清净下来。
“得,又是一片好心付之流水。”叶文清轻轻展开折扇,一脸惋惜。
文玉原本的好脸色在看见那扇子上的字时又沉了下去,面无表情道:“回去给我抄三十遍门训。”
“嗯?”叶文清手一顿,错愕不已,“什么?文先生,你说什么?”
“六十遍。”文玉道。
“完了完了,师尊,我耳朵出问题了,听不见声音。”叶文清苦恼地看着宣晏。
文玉气得脸黑似炭,手习惯性地往袖子里探去,可什么也没有,只能干瞪眼。
宣晏哭笑不得:“行了,找你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
“予之,出来吧。”宣晏偏过头对着身后展开的描金屏风喊道。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一位身着竹青色广袖长衫的男子走了出来,容貌清秀,眸似星辰,嘴边噙着温和的笑容,眉宇间充斥着郁结之色。
即便是见过多次,叶文清还是始终坚持着最初的想法,那就是陈献真像文弱书生啊。
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位面容普通的黑衣男子。
叶文清怔愣片刻,觉得这男子身形很是熟悉,心里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男子看见叶文清也愣了一会儿,随即冲他扬起一抹挑衅的笑。
“前阵子鬼女蛇自我萧关宗逃至燕然台给湛明尊带来困扰,我等难辞其咎。”陈献歉然道,“我也一直在寻缘由,鬼蛇族一直困在阵法之下,灵力也被限制住,根本没有能力逃脱。”
“我收到湛明尊的信便连忙赶来,路上遇见这人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恰巧听闻有人夜闯燕然台,便把这人擒住带来给湛明尊瞧瞧。”
“劳烦予之了。”宣晏感激道。
“他不是人。”叶文清双眼微眯,眸露诧异。
“不错。”陈献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他是鬼族术师斟海。”
“鬼族?”这话听得文玉都坐不住了,眼睛瞪得跟铃铛似的,“难道是锁魂柱?”
“要塌了。”宣晏微微叹了口气。
第20章 锁魂柱
人死之后,魂魄本身戴着功德枷,地府通过观察功德枷的多少来判定此人生前所为是否良善。若功德枷超过三个的鬼魂便被认为生前作恶多端地府将不允其投胎转世,自动划入鬼族,永世不得堕入轮回。
五百年前,鬼族原本也是存在于世上与人共同生活但又不互相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