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世上安于现状的人太少,就连这些鬼也一样。就跟长了牙齿的娃娃一般,喝多了白粥也想尝尝肉的味道。
为非作歹,祸害世人,扰得民不聊生。
当时众仙门合力,牺牲了无数人的性命,以血肉之躯筑成锁魂柱,才得以将鬼族暂时给压制住。
万人血肉换得百年安泰。
“锁魂柱虽未完全坍塌,可也不远了。”陈献长叹一声,“有的修为较高的已经逃了出去,四方邪祟纷纷响应,这天下,又要乱起来了。”
“乱起来才好。”斟海嗓音沙哑,不屑道,眸里布满森冷的恨意。
叶文清越听越玄乎:“这么说来最近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都是因为锁魂柱式微而引起的?”
“不错。”陈献点点头,“锁魂柱不仅对鬼族有镇压之效,就是其他邪祟也能起到压制的作用。可当锁魂柱势弱之时,它之前压制住的便会开始反噬。鬼女蛇便是这个道理,之前一直相安无事,可偏偏前段时间硬是逃了。”
“陈宗主这话说的,似乎带点给自己开脱的目的啊。”叶文清笑了笑,眸里带着一丝怀疑。
前世到死也未曾听闻锁魂柱式微一事,而如今牵涉鬼族,真的只是巧合么?
“确实。”陈献也不遮遮掩掩,干脆大方的承认了。
宣晏捻着手势,广袖一挥,一面似镜子的东西呈现在半空中,里头的景象让人骤然色变。
一座黑漆漆的山包上,一根泛着金光的石柱耸入云霄,上面的符篆因常年的风雨侵蚀已经斑驳不堪。
石柱底端垂直插.入地面,可逐渐发生偏转,左右来回摇晃,柔弱得给人一种风轻轻一吹便能折断的错觉。底下不断有黑色的东西趁着它摆动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飞快地向四周逃去。
每溜走一抹黑影,石柱上的金光便暗淡一分。
“终于要回来了,我们要回来了。”斟海话语颤抖,若是他有眼泪的话怕是早已经泪流满面了,只可惜鬼不会流泪。
叶文清对斟海这副没人搭理他也能自说自话的样子很是无语:“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没看见自己已经被抓了吗?激动个屁啊!”
“你懂什么?”斟海横了他一眼,“五百年暗无天日的日子,你试过没有?”
“那你跑太阳底下去啊。”叶文清嗤笑一声,“当个鬼还想拥抱太阳啊?你要是行的话那你就去。”
斟海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瞪着叶文清。
宣晏甩了甩袖子,画面陡然消失,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斟海,你身为鬼族术师,戕害百姓为祸人间,夜闯我燕然台,杀我门中弟子。我容你不得!”宣晏沉声道。
“说得好像我不杀你就会留我一样。”斟海淬了一口唾沫,“都是些假模假样的狗东西罢了,好看的皮囊下套着的是人是鬼,那就不好说了。”
“反正我也不能投胎转世,大不了灰飞烟灭,好歹我做鬼也五百年了。”
斟海一脸无畏,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宣晏:“湛明仙尊,我们殿下也要醒来了,您期待吗?”
“有一点我不明白。”叶文清出声道,“你好不容易从锁魂柱里逃出来,为什么又偏偏往燕然台上跑?处处与燕然台不对付呢?”
“老子乐意,你管得着吗?”斟海拨了拨乱糟糟的长发,得意洋洋道,“就是要你们过得不安生。”
“率性鬼。”叶文清朝他竖起大拇指。
“殿下?”文玉听见斟海口中所说的殿下,不由得皱起眉,“该不会是那位鬼王吧?”
“你这老头聪明。”斟海称赞道,“就是我们尊贵无比,举世无双的殿下。”
“据说鬼王仅存一魂三魄,连形都难塑,更何况鬼族没有再生之能,何来苏醒一说?”文玉不解道。
“不要小看我们。”斟海别有深意道。
斟海这傻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锁魂柱压太久了还是当鬼太久了,完全没脑子可言,就剩下嘴皮子叽里呱啦讲个不停,最后被宣晏一掌给打得魂飞魄散了。
殿内再一次陷入沉寂。
宣晏精神愈发不振,单手支着头,眼皮子几次往下耷,却又要强作精神。
“湛明尊这身体?”陈献担心地看着宣晏。
宣晏艰难扯出一抹笑容,正想回话,结果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叶文清坐在凳子上,见床上躺着的宣晏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继而偏过头看着对面坐着的封敛臣,打了个呵欠,干脆把腿放在人腿上,舒舒服服地伸着懒腰,幸好把封敛臣拽过来陪他,不然得多无聊。
封敛臣感觉到腿上突如其来的重量,身子一僵,顿时手足无措,尴尬地看向别处,极力忽视着这两条腿。
叶文清不自知,不时蹬着腿,嘴里发出惬意的呻.吟。
“别动!”封敛臣一把按住乱动的两条腿,低声喝斥。
“踢到你了?”叶文清顿了一下。
封敛臣摇摇头。
叶文清看了看按在自己腿上的那只手,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行了,松开吧,我放下来,这样你怪难受的。”
“不会。”封敛臣忙道。
“你脸都这么红了,还说不会。”叶文清指了指他那张红得跟熟虾似的脸,笑着拍开他的手把自己腿给放了下来。
封敛臣连忙低下头借此掩饰眸中的慌乱。
“这么说来之前我们遇上的那名黑衣男子便是鬼族的术师了?”封敛臣平复了一下心绪,镇定自若地转移话题。
“嗯。”叶文清微微颔首,“也算有点本事,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师兄真觉得与我们交手的是那术师?魇术乃鬼族所创,但并非只有鬼族独擅。”封敛臣眉心微蹙,“那人修为极高,湛明尊与文先生二人联手都未能抓获,如何又偏偏被陈宗主给抓到了?陈宗主的修为。”
后面的话封敛臣没有说出口,可语气却带着三分怀疑。
“你的意思是?”叶文清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若那斟海只是被推出来当替死鬼的话,那真正的幕后之人又是谁?
陈献么?这个念头刚产生就被叶文清否定了,他要真是幕后之人就不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带斟海来这里了,这不摆明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哪里会有这么蠢的人。
叶文清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有些烦躁,伸手想要挠挠头发,却被一阵温暖给包围。
叶文清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封敛臣掌心给包裹住。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封敛臣有些不好意思松开手,笑了笑,“师兄何必如此急躁。”
叶文清盯着封敛臣看了半晌,正欲说话,便听见床边发出轻微的声响,是宣晏,他醒了。
“师尊。”叶文清走上前。
宣晏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你们刚刚说的,为师都听见了。”
“我跟师弟就是闲着无事随便扯的。”叶文清嘿嘿一笑,这陈宗主与师尊可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他们这般议论陈献,师尊面子往哪搁。
“是么?”宣晏似笑非笑道。
在宣晏的注视下,叶文清笑容渐渐消失,继而严肃道:“陈宗主确实有嫌疑。”
宣晏沉默半晌,轻叹一声:“予之所为,皆是我意。”
叶文清一下愣住了,看了看一旁同样面露诧异的封敛臣,又看了看宣晏,不解道:“为何?”
“斟海,的确为鬼族术师这一点毋庸置疑。”宣晏淡淡道,“但将你们引下山的却并不是他,而是鬼族长老。”
提到鬼族长老,宣晏眼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杀意以及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
对于鬼族长老,叶文清可是如雷贯耳,比之那位连形都难塑的鬼王存在感强多了。生性凉薄,杀人如麻,恶贯满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他也是鬼族唯一一位没有被封入锁魂柱的鬼。其行踪难觅,更别说对付了。
“被他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宣晏神情凝重,“文先生素来嫉恶如仇,若他知晓真相,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会找出那鬼族长老。可如今文先生年事已高,为师希望他能余生安稳,养养猫,教教书这便足矣。”
“所以师尊在重华殿内与陈宗主联合做戏给文先生看的?”叶文清道。
“本还是打算演给你看的。”宣晏无奈道,“没想到阿臣心思比你通透。”
点到名字的封敛臣上前拱手:“湛明尊过誉了。”
“阿臣。”宣晏掀了掀眼皮对上封敛臣漆黑明亮的眸子,正色道,“过去种种为师也不想与你再提起,说多了无非徒增烦恼。为师只想说一句,莫要自己折磨自己,你就是你,别人强加给你的东西并不属于你,你必须昂首挺胸面对!”
封敛臣眼神飘忽不定,迷茫的尽头逐渐显现清明,脸上的表情化为坚定。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弟子明白。”
叶文清没有错过封敛臣神情的变化,若是说之前的封敛臣一直处在迷云雾之中,若隐若现,难以捉摸。那么现在的封敛臣就是拨开云雾见真容,整个人好似亮堂了许多。
若要云雾彻底消失,并不是一缕阳光便可。是以要改变封敛臣的想法,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