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大江南北都透露着一股肃然。冰天雪地之中最是能磨炼人的意志,也足够让人实现一次蜕变。
“敬国公。”林桓宇掀开营帐的帘幕走了进来,大半年的时光足够让他变成一名真正的将士。若不是敬国公知道实情,单看他那坚毅的眉眼,任谁说林桓宇其实是一个地坤,都会被当作是一个笑话。
“燕郦那边有异动吗?”敬国公看着沙盘,他早就不把他当一个地坤来区别对待了,现在的林桓宇不是后宫的郎君,而是他最得力的干将。这个年轻的地坤用自己的实力和毅力证明了一切,堂堂正正地赢得了军营上下所有人的认可。
“暂且没有。”林桓宇才巡逻回来,铠甲上沾满了灰尘。天气愈发寒冷。燕郦作为草原之国粮草快要亏空了,大家都知道他们肯定会等待一个时机、赌上一切、发动一次进攻。但是会在什么时候突袭,没有人敢打包票。大兴这边也不敢擅动,而是趁这几日休养一番,静候敌袭。
燕郦等不起,但是他们可以。
“不过出去探察的小队回来了。”
“哦?怎么样?”
“虽然没有找到准确的位置,但八九不离十了,燕郦粮草的位置。”林桓宇一双眼眸黑得发亮,透着兴奋的光,“敌不动我动,我们不如索性毁了他们的粮草仓,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燕郦走投无路,自然会找上门来。”
“有道理。”敬国公谋算道,“就怕情报有误。”
“也不必出动大部队,派一支小队找时机偷袭。一来就算是敌方陷阱,也不会影响大局;二来就算偷袭没有成功,也会给燕郦一棍子,让他们不敢再缩着。燕郦人骁勇好斗,经不起这种挑衅。”林桓宇顿了顿,“属下愿率小队前去偷袭骚扰。”
敬国公长吟一声:“去把子桓找来,还有其他几名副将,我们好好计量一番。”
郑子桓是和林桓宇交好的一名副将,和其他几位天乾副将不同,他是一个常人。所以当他遇见同为“常人”的林桓宇的时候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子桓,敬国公传你话呢。”虽是惺惺相惜,但改变不了郑子桓闷骚的性格。平时里经常是林桓宇侃侃而谈,而他点头附和,多说两个“嗯”字都是赏脸。只是他柔和的目光和兴奋的笑容出卖了这个“冷面无常”的人设。
“嗯。”郑子桓才操练了回来,大汗淋淋的,才卸去一身铠甲想要换身干净的衣服,脱得只剩内里的单衣。白色的单衣衣口敞开着露出他健硕的胸膛,郑子桓毫不介意地继续穿衣服,只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等他重新穿好,才发现自己这个同僚好友,脸有些红,关切地多冒了几个字:“怎么了?”
林桓宇摇摇头,只笑道:“没事,侦察小队带回了燕郦粮草的消息,敬国公喊我们去商议商议。”他一刻也不敢忘记自己还肩负了什么重担,不会再有其他任何的念想。
郑子桓没有多想,拍拍好友的肩,和他一起往大帐走去。
最终敬国公还是采纳了林桓宇的建议,派林桓宇带一小队前去,郑子桓再领一队在后方接应。此行虽有波折,但有惊无险,成功地以一把火烧毁了燕郦的粮草。燕郦王气得眦目欲裂,但无奈之下只能背水一战。燕郦王长子率先锋部队想先打个措手不及,却不知前方大兴等待已久,将他们来了个一网打尽、全军覆没。
新仇旧恨、欲望野心交织在一起,两军最终对垒在高州百里之外的鹞子沟。
春天的鹞子沟十分的美丽,野花遍地,但此刻已是百花凋谢,鲜血却为它重新度上了一层色彩。
战争,从来没有真正的胜负。
终于赶在除夕之前,大兴生擒了燕郦王,征战已久的将士们得以凯旋。
作者有话要说: 战争PART就随便看看吧
_(:з」∠)_
☆、燕宫
燕郦本有自己的历法,但这些年燕郦与大兴交流日益增加,便也学着大兴过起了春节,红红的灯笼挂满了燕郦王宫的走廊,喜庆的红色透在窗户纸上映在景芳的脸上,他被变相关押在这也已经半年多了。
这半年来,虽然以前的仆侍们对他还是恭恭敬敬,但是景芳还是能够敏感地察觉到他们态度上的疏离。不能离开这座宫殿,不能私自与人见面,有什么事有什么话也都避着他,景芳一颗热切的心不禁凉了个透,他真切地感受到这里已经不再把他当家人了。
他嫁到了大兴,他是大兴人,是燕郦“宏图伟业”的垫脚石、现在还可能是拦路的障碍。
自从知道了战争的谋划,景芳起初很是坐立不安。他想要阻止战火的燃起,不是对父王对自己所为报复,而是出于对燕郦的眷恋,不希望这片热土才宁静了几十年又再次遭受战火的侵蚀。大兴这几年的沉淀,让他越发地珍惜宁静与和平。他爱着的燕郦,是朝阳之下可以策马奔腾的自由祥和,不应该是被野心浸染的硝烟弥漫。
为了想办法阻止父王的谋算,在赵太医提出带他先逃离皇宫时景芳断然拒绝了。很快他便发现他的担忧全是徒劳,因为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不再是那个单纯的燕郦王子,他的身份不尴不尬,他的圈子被禁锢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他连父王的面都不能轻易地见到。
无力感充斥在景芳的心中,他以为自己是一只可以翱翔天空的雄鹰,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颗依附他人的菟丝草。他想起了已经数月未见的小乐驰,他的小地坤,一出生就被无辜地波及。他的未来会怎样?身为一个地坤,他也会和自己这样吗?看似自由,却始终被别人拽紧了翅膀。这也是第一次,景芳开始思考起身为一个地坤的未来。
战火还是不可避免地燃起,景芳茫然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听着仆侍们悄悄地谈论前线,那时候他们还是满怀希望和骄傲的。景芳心里却是空空的,要是大兴赢了,自己这个拒绝回去的妃子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他不敢想。要是燕郦赢了,自己试图阻拦大计的大兴皇帝的妃子会是什么下场?他也不敢想。
医病容易医心难。
在囚笼之中景芳又很快消瘦,被关押在一起的赵太医絮絮叨叨了好久,赵太医医者仁心、誓要在回去的时候给皇上带回一个白白胖胖、貌美如花的郎君。可,他真的还能回去吗?
不知被关了多久之后,父王再次找到自己,以赵太医他们的性命为质,逼他在众人面前痛陈大兴的恶毒。父王的话像一根根针刺在他的耳膜,字字落在他的心上狠狠地砸出一地的血。飘忽之中,父王又给他灌了什么,他的身子一下子更加虚弱,连路都走不来了。
景芳很想说,可必呢?他本来就从未有过自由。
即使被折断了翅膀,他也有着一颗向往天空的心,那一片纯净没有污浊的蓝天。
那是父王第一次对他勃然大怒,在他对众臣说出实情之后。父王指着他的鼻子一会破口大骂,一会又对他晓之以情,景芳看着父王的模样,心中竟是十分平静,他想父王大概已经疯了。
疯了,疯了,大家都疯了。
景芳真的病了,一病不起,严重到赵恒怀疑他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看着他毫无生机的眼神,赵恒告诉他,是皇上准许他留在这里保护他的,皇上还念叨着要带他回家。家里小皇子身体已经大好,已经开始牙牙学语了。
景芳眼睛里终于露出一丝神采,听着这个有些咋咋呼呼的太医的叨叨,终是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赵太医也被他的这个笑晃了神,不由得加快了手上捣药的动作,这景芳公子笑起来多好看呀,自己一定要把他的身子将养回来。
明明快要到春节,整个燕郦王宫里在一夜之间就少了那份热闹劲,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出事了。
即使没有明说,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前方战况不好,王上为了振奋士气,亲自去前线坐阵,宫里少了主心骨,每个人都不能真正地笑出来。随着春节的一日日临近,这份笑更是化作了不安和恐慌。
景芳惴惴不安,焦急地等着赵恒为他带来外面的消息。赵恒一直暗中和暗卫保持着联系,会为他带来一些有好有坏的消息。每日下午的例行问诊。
这次,赵恒没有让他等很久。
“公子。”一队士兵在房门口依次排开,护着赵恒推开了房门。
景芳认得这是大兴的士兵,一切不言而喻,他捏紧衣袖强装镇定。
“公子。”赵太医谨慎地措辞,“燕郦……输了。你父王他被擒了,你的大哥还有第一勇士穆察都战死了。”说罢看看景芳愣怔苍白的面容心生不忍,“大兴的军队以及进驻到这燕宫里,臣来接公子回去。”
“回去?”景芳却是垂眸浅笑,这笑容让赵恒想起了被夕阳映照着的花,凄凄的美丽。
回哪去呢?在大兴的那几年,他一直渴望着能够挣脱深宫的枷锁,可现在想来束缚住他的从来不只是那幽幽的宫廷。
踏出这囚禁了他大半年、也是他从小住到大的房间时,景芳心中并没有重获自由的感觉,他回头深深地凝望了一眼,陌生又熟悉:“燕郦……之后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