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雨水挂在身上的感觉太冷了,冷到让人产生了一种踽踽独行的孤独感。
我忍不住打开了临街的窗子,在屏风的阻隔下,缓缓地浸入热水澡盆。
被热气包围的感觉让人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闭眼享受着冰冷的肢体慢慢变温热的过程。
耳边的声音也随着身体的回温渐渐清晰。
丝竹小曲的声音顺着窗户缝飘进来,刚才没留意,对面原来是一座茶楼吗?
“刚才是状元郎和贺四吗?”
“是啊,两人是骑一匹马过来的,都被雨淋湿了。”
是两个小姑娘的声音,估计是在茶馆门口躲雨。
“淋雨虽让人不快,但与心上人共同漫步雨中,却也颇有情趣吧。”
“嗯嗯,见过彼此的风华,便忘不了风华满溢的笑。见过彼此的狼狈,亦不会忘记狼狈时的温暖。”
温暖吗……被这姑娘说得我觉得肩膀上刚才挨到贺四胸膛的那块肉有些发烫。
被雨砸得挺冷的,但刚才贺四拽我上马的手,很暖和。
“会说你就多说些,不若去《京华小谈》上投稿吧。”
“别闹了,前两天还买了好几本杂志给心头好投票呢,要是被我爹娘知道,月银估计都没有了。”
“说起来,原先我一直以为两人的关系只是那笔者捕风捉影,为了谋名气才写的。但刚才你瞧见了吗?贺四进去的时候还半挡在状元爷的前面呢,大概是怕状元爷失了面子。”
“被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脸红心跳是怎么回事。”
“是吧,明明和我们无甚关系,但是却又莫名觉得自己心口泛甜。”
果然不管哪个年代,CP女孩扣糖的能力一直都很强大。
“啊,雨小些了,回去吧。”
“唉,本来还想着能等那两人出来,再看看的。”
“得了吧,那两人不出来才好呢。”
“啊,想不到你看着老实……说是不是偷买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大概是回家了。
我渐渐放松了因为偷听而直挺起来的脖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水拍在身上。
刚才贺四挡在我面前了吗?
说实话,我没有注意。
就算有,估计也只是巧合加上CP粉最擅长的脑补而已。
但心里却还是会因为这种猜测觉得有些温暖的雀跃。
无关情爱,只是觉得被人放在心上,是一件叫人忍不住觉得柔软的事情。
难道这就是嗑CP的乐趣吗?
我发誓我对贺四真的没有非分之想!
我只是想蹭一口粮,给冰冷的生活造就一点点温暖!
一起淋过大雨,虽然是真的,但感情是假的。
所以四舍五入我也只是蹭了同名纸片人的粮而已!
这么想着,我决定理直气壮地做个CP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日,休息!
第十五章
在澡盆里洗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我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今天贺四的心情似乎真的不太好。
秉持着关心年轻人的原则,我有些不舍地从澡盆里爬了出来。
怎么说我两世为人,四舍五入都可以当贺今的爸爸了,不得关心一下我儿子吗?
作为CP粉,不得关心一下发糖的正主,顺便自己给自己产一点糖吗?
而且,小财主一直以来对我真的挺好的。
所以他难过的时候,我想陪陪他。
虽然我不一定能安慰到他,但是至少让他别难过得那么孤单。
换上干净的衣服,我莫名产生了一种春游回家洗完澡的安心感。
衣服的材质并不十分好,晒得过干的布料有棱有角地支棱在肩膀上,出门前我还拍拍它压下去,保持仪容。
敲了敲贺四的房门,听到他懒懒地答了一声进来。
房间里贺四正在擦头发上的水,瞅见我也不避讳衣衫不整的样子。
我坐到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还是热的,在淋雨后喝起来还挺舒心。
然后贺四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他擦头发的声音。
“你过来是做什么的?”贺四问道,毛巾半遮了他的脸,我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斟酌了一下怎么开口,最终我觉得决定实话实说,陪你“坐会儿。”
可惜嘴巴的输出信号不好,前两个字在传输过程中消失不见了。
主要是这么柔软的话我实在说不出来。
倒是贺今噗嗤乐了,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你是想陪我?”
说着,贺今挪着屁股坐到了我旁边,觉得有趣地望向我:“你看出我难受了?”
你难不难受我不知道,半湿的头发耷拉在眼角边我看得很难受。
没忍住,我伸出手将贺今挂在眼角的那撮头发朝后理顺,因为怕不小心把这缕头发给揪掉了还小心翼翼的。
大概是烛光太温暖,他看向我的目光显得有些失神。
“怎么了?”我问道。
贺今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缓缓地摇了摇头:“只是感觉,季大人,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之前不是叫名字的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叫起季大人了,怪……怪正经的。
难道是因为我的动作又太柔和,给了贺四老父亲的错觉?
被夸了总不能没有表示,于是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难过的时候,被拍拍头,应该会开心一点吧。
下一刻,贺今闭上了眼睛,抿嘴笑了起来:“很舒服,多拍几下吧。”
原本打算收回来的手,又僵硬地拍了拍贺今的头。
贺四的神情又乖又哀伤。
所以今天贺四到底遇到了什么,难过成这样?
莫名的,心里有些堵。
“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
贺四睁开了眼睛,棕黑的瞳孔中倒影着烛火,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拍着他脑袋的手一顿,又开始继续轻拍,没办法,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好在贺四此时大概只是想说话而已,视线低垂,无神地落在房间的角落:“他们全都葬在京城的北山。”
“嗯。”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我猜,贺今大概是在心里回忆家人死时候的场景。
因为我的心里也在回放。
爹的死、娘的死,还有之后的一些琐事。
“我不喜欢回老宅。小时候我们一家人都住在那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了。”最后贺今说了这么一句话。
“今夜,我不回去。就在隔壁。”毕竟客栈钱贺今都给了,不住一晚五星级酒店再走岂不是很亏。
贺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咽了下去:“你怎么也在那里,走得还失魂落魄的?”
“有公事。”……失魂落魄吗?
可惜下午发生的事情太琐碎叫人想起来就疲惫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然我非得跟贺今好好说道说道,让他知道社畜的不容易。
见我不愿意详说,贺今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两人说话的兴致似乎都不是很高,房间里格外的安静,只偶尔交谈几句。
到后来,我叫小二拿了纸笔上来,开始重抄被淋湿的工作本子,房间里就更静了,只剩下烛芯偶尔轻炸的噼啵声。
贺今也没请我回去办公,我就陪着他。
“亦白你的家人呢?”贺今问。
我落笔的手一顿,纸面上留下一个深黑的墨迹:“也都已经过世了。”
贺今道了一声抱歉。
“无事。”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讲讲,我想着怎么安慰你的时候,可能就不难过了。”经过一段时间在安静环境中的修养,贺今似乎恢复了点精神。
又皮了起来。
不过说实话,看贺今皮起来我还挺开心的。感觉压在心上的一块小石头被移开了。
看了贺今一眼,我放下毛笔。
其实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我从来未曾和别人说过这件事,于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爹,家道中落后出去跑商,死在了路上。我娘……久病,后来就算弄到钱,也还是去世了。”
但说起他们两人时,我脑子里出现的并非是他们的死状,而是我还小的时候。
毕竟是成年人的灵魂,我聪明到被周围人称为神童。
我爹娘高兴,但到底也没非要我天天读书,只有我在书房的烤串的时候才凶。
哦,还有我不遵从宗族礼仪的时候。
没办法,作为一个现代人当时还是有些没办法理解为什么要为家族而活。
其实现在也还是没办法理解。
不过要是他们还活着的话,我能做到不顶嘴了。
就在我回忆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盖在了我的发顶:“亦白乖,不难过。”
瞎说,我没有在难过,我只是在很平静地回忆往事而已。
贺今学着我刚才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我发现这招哄人挺好用的。”
我无情地拨下了他的手,我觉得他拍我头的时候像是在拍狗。
贺今坐没坐相地半趴在桌上,支棱着脖子看着我:“亦白,今天我们也是交换过心事的朋友了对吧。”
我没有否认,继续抄着手里的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