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栖一愣,“喂……”他都没红眼睛,贺长洲红什么啊?
贺长洲单膝跪下,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凝视着赵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赵栖点了点头。
贺长洲抿了抿唇,“那皇上骂我吧。”
赵栖:“……”
“或者打我,咬我都行,”贺长洲嗓音喑哑,“就是别不理我。”
赵栖踌躇一阵,说:“你是萧世卿放在朕身边的耳目?”
贺长洲自知理亏,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分辩:“没到‘耳目’的程度,他只是让我接近你,弄清楚你突然性情大变的原因。”
赵栖面无表情道:“这有区别?贺长洲,之前朕问过你,别人都嫌弃朕,讨厌朕,害怕朕,为什么独有你愿意靠近朕。你说,你刚回京,不太清楚宫里的事——你还记得吗?”
贺长洲低声道:“记得。”
赵栖自嘲一笑,“其实你都知道,知道朕是个昏君,你打心眼里看不起朕,萧世卿还要委屈你同朕交朋友。你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贺长洲霍然凝眸,“皇上说的没错,我对你确实,忍得很辛苦。”
赵栖有种吐血的冲动,这回答得也太果断叭!
“那你不用忍了,”赵栖冷冷道,“朕要和你绝交!”
贺长洲想也未想道:“不行。”
“你‘不行’有个屁用!”
贺长洲被逼急了,扬声道:“皇上,或许我一开始接近你是别有用心,但后来呢,我对你怎样,你心里没数吗?”
赵栖回想了一下,更生气了,“你还好意思提‘后来’?宫宴那夜,你对朕做了什么要朕提醒你吗?你滚,滚得远远的!这几月的友谊和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赵栖的眼眶也红了,贺长洲一看到他这样子,心都要碎了,放轻声音道:“皇上……”
赵栖越想越生气,控诉道:“你自己做错了事,还好意思冲朕大小声。你吼朕,你居然敢吼朕,母后都没吼过朕呢!”
贺长洲手足无措,伸手想给赵栖擦眼泪,无奈人家根本不让他碰,一躲再躲。贺长洲干脆直接把人搂进了怀里,“没有,我哪有吼你,我只是声音大了点,没想吼你。”
赵栖试着挣了挣,贺长洲纹丝未动,把他抱得紧紧的。“放、放手!”
“不放。”
“朕要憋死了……”
贺长洲这才松开手,“那皇上还生气吗?”
赵栖没理他,道:“来人。”
刚跑回宫的江德海进殿道:“皇上?”
“从即日起,收回贺长洲在皇宫自由出入之权。”赵栖道,“贺长洲,你以后若再翻窗进殿,朕就要按照宫规处置了。”
贺长洲极度不服,竭力维持着轻缓的语气,“皇上难道只生我一个人的气吗?”
赵栖问:“你什么意思。”
“难道萧世卿不比我更过分?皇上为何不生他的气!”
赵栖不假思索道:“那是萧世卿,他就算卖了朕都正常,区区利用算什么。”
贺长洲懵然好半天,缓缓道:“你是把我当自己人才发脾气的?那你对萧世卿……你怕他?”
这不是废话。“朕让你滚好几次了,你怎么还在这?”赵栖呵斥道,“江德海,你还愣着干嘛?!”
江德海凑上前,万分为难道:“贺小将军,皇上现在在气头上,您就别再忤逆他的意思了。回头皇上气消了,您再来哄他,才能把人哄好啊。”
贺长洲沉了口气,抱拳行礼:“末将告退。”
赵栖烦闷得要命,却还惦记着西夏大王子的案子。“回勤政殿吧。”
赵栖回去的时候,陈礼正说到一半,停下向他行礼。萧世卿站了起来,神情和往常无异,方才的慌乱仿佛只是错觉。他轻一颔首,“皇上。”
赵栖摆摆手,“都免礼吧。陈礼,你接着说。”
萧世卿对陈礼道:“从头开始。”
“是。”陈礼道,“皇上,臣已找到当日向淮南王奉茶的宫女。宫女称,她奉完茶便告退了,之后也未曾取回茶盏。臣又清点了司茶监的茶盏,果然发现少了两只。臣已命人在宫中寻找这消失的茶盏,掘地三尺也要将此证物寻回。”
赵栖补充:“湖里也找找。”
“臣遵旨。”
萧世卿道:“退下吧。”
陈礼走后,赵栖道:“调查到这里,谁最有嫌疑再清楚不过了。丞相,要不要宣淮王问话?”
萧世卿定睛看着他,“皇上有什么想问的。”
“有啊,不过还是先把淮王……”
萧世卿沉声道:“我是说你我之间。”
赵栖想了想,道:“断脉舫的人,丞相都抓住了吗?”
萧世卿“嗯”了一声。
“那就好,”赵栖挤出笑容,“以后还有类似的事,丞相大可直说,朕会配合你的。”
萧世卿说:“你在生气。”
“没有啊,”赵栖笑道,“朕哪敢生丞相的气。”
萧世卿轻笑一声,“‘哥哥’都不叫了,还说不在生气。”
萧世卿不说,赵栖都没意识到自己换了对他称呼。“真没有。朕只会生长洲的气,不会生哥哥的气的。”
萧世卿脸色微变,凉凉道:“是么。”
第45章
赵栖不住点头,“是呢。”
从不说废话的萧世卿又问了一遍:“一点都不生气?”
那还是有点的, 但朕哪敢说啊。“不气不气, 哥哥所做的事都是为大局着想,朕感谢你都来不及, 怎么还会生气呢。”
萧世卿一言不发,面若寒霜, 殿内伺候的太监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在勤政殿当值过的太监都知道, 丞相大人发怒时从不厉声呵斥, 更多的时候是沉默,神情难辨喜怒, 却能让人闻风丧胆。
赵栖也捕捉到了萧世卿的不悦。他扯住萧世卿官服的衣袖晃了晃,“哥哥?”
对上赵栖明澈的双眸,萧世卿把涌上来的暴戾之气生生压了回去,“饿不饿。”
赵栖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嘴道:“饿。”
“今日在勤政殿用膳,”萧世卿道,“膳食已备好,去吧。”
赵栖问:“那丞相哥哥呢?”
“要不要我陪你。”
你都这么问了, 朕能说不要嘛。“要的,哥哥。”
萧世卿颔首道:“你先去, 我晚些再来。”
萧世卿叫来江德海,让他去加两个菜。江德海应道:“奴才这便去。”
“还有一事。”
“请丞相吩咐。”
萧世卿看了眼桌边敲碗等饭吃的小皇帝,问:“方才贺长洲同皇上说了什么。”
江德海为难道:“这……”
萧世卿笑了笑, “知道你对皇上忠心,但本相问的也不是什么机密之事。你不说,我也有别的方法知道。”
“那是那是。”江德海抹了把虚汗,“回丞相,奴才回雍华宫的时候,皇上正发着大火,要把贺小将军撵出去不说,还收回了贺小将军自由出入皇宫之权。”
陌生的烦躁感再次袭来,萧世卿沉声道:“知道了。”
虽然是萧世卿命人备的菜,但每一道都是赵栖喜欢的。赵栖吃得很畅快,萧世卿没怎么动筷子,酒却喝了不少。
等赵栖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萧世卿身上已染上了酒气,但看向赵栖的眼神还是清明的。
赵栖顶着他的审视的目光,心里直发虚,起身道:“朕吃完了,就先……”
萧世卿放下酒杯,“坐着。”
“啊?”
“我让你坐着。”
赵栖只好坐了回去,“哥哥还有什么事吗?”
萧世卿指尖敲打着桌案,纵是默不作声,也能让人察觉到他此时心情甚至不爽。良久,他才开口道:“贺长洲是奉我之命,刻意接近你,取得你的信任。”
赵栖低着头,小声道:“朕知道。”
“沐阳山一案,我以天子为诱饵,引蛇出洞。”
赵栖的声音更小了,“嗯。”
“我的所作所为,比贺长洲过分数倍,你为何不气?”他以为赵栖会生气,他也做好了承受怒火的准备。
也许小皇帝会冲他大吼大叫,会哭着骂他是混蛋,会几天几夜不理他……结果,什么都没有。小皇帝镇定自若,善解人意,一点都没有生他的气。这种冷静,理解让他心绪大乱,险些失控。
可小皇帝还是笑嘻嘻地跟他说:“朕说好几遍了,朕不怪你,真的。”
萧世卿“呵”地一声冷笑,酒杯被他重重地摔在桌案上,发出的声响让在场之人均是一震,但他的声音却放得很轻,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嘲讽:“皇上对我还真是言听计从啊。”
赵栖茫然地唤他:“哥哥?”
“如果我让你继续把贺长洲留在身边,让他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你想必也愿意?”
赵栖愣愣地看着萧世卿,全然不知道他怒从何来。一股无名火蹭地冒上心头,他对萧世卿是伏低做小,一忍再忍,就差跪在地上喊爸爸了,萧世卿还想怎样?!
赵栖霍地站起身,“那朕走了,再见。”
“去哪?”
“听丞相哥哥的话,去找贺长洲啊。”赵栖木然道,“然后和他时刻不分离,晚上还睡一起,这样丞相哥哥就能知晓朕的一举一动了,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