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许淮点头,进到宣明殿后,行了一个标准到无可挑剔的君臣之礼,居然见到皇帝喜笑颜开的神色,他在心里讶异了一瞬,面色却如常。
其后,果然如曹闵所言,各种各样的好话,什么“雏凤清于老凤声”“虎父无犬子”等等诸如此类的夸奖,一股脑地朝他砸下来。
末了,还将他的月俸提了两成,直到他作别皇帝,离开宣明殿,皇帝都绝口未提将兵符收回之语,着实令人难以捉摸。
这倒是叫他忍不住好奇,曹闵方才到底是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能让皇帝放下对他们家积年已久的猜忌与不安,选择将兵权交到定国候府手中。
夏许淮打马回府,路过康宁街,方才行至街角的位置,便瞧见七皇子满载而归,那张素来带笑的脸,在注意到他对他的注视时,那一刻,夏墨时将那副随意张扬的表情稍稍收敛了一二,脸色沉了一沉。
二人均拉住手边的缰绳,放慢了行进的速度,缓步漫游到面前,夏墨时唇角一弯,勾起一抹戏谑的笑,语气上扬地说:“听闻定国候打了胜仗,方才走得急,没在第一时间送上一声祝贺,恭喜你又立了一大功。”
说完就要挥起手中的马鞭,却被夏许淮伸手捞住,夏墨时没来得及收回力道,响亮的一鞭啪地抽在了夏许淮的手上。
饶是他因着这段时间的行程,将手背晒出了些古铜色,仍是隐约可见横亘在其手背上的一条斜斜的红痕,好不刺眼。
夏墨时还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尚未收回,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误伤的人,那手上明晃晃的罪证,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怎么,是因为方才在宫门口我没同你说第一句话,殿下生气了不成?”夏许淮只淡淡瞥了一眼那道痕迹,语气仍是那样平平淡淡的,令人难辨说话之人的喜怒悲欢,“还是说,这是殿下给在下的庆贺方式?”
“定国候说笑了,是我学艺不精,一时不察,鞭子稍稍跑偏了而已。”不知为何,向来没什么歉疚心的夏墨时,盯着夏许淮的手,居然生出了一丝名为不好意思的歉意,他觉得,真是白日见鬼了。
这么想着,撞了邪的夏墨时脱口道:“我明日给你送一管去淤的药膏,你早晚各涂抹一次,保证不出三天就好了。”
夏许淮浑不在意:“就你这点子力道,同个蚊子咬了一口也差不了多少,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再说,又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家,何须如此矫情。”
话音刚落,夏许淮翻身下马,语气软了两分:“就是虎口有些麻,握不稳缰绳,先下来缓缓,殿下若真的过意不去,不介意陪我一道走一段路吧?”
夏墨时:“……”也不知道,刚才说就像被蚊虫叮咬了一下,义正言辞地说无须矫情的人,到底是谁。
然后,大概今天的秋风吹得格外邪门,以至于刚撞了一下邪的夏墨时,随后又做出了个更见鬼的动作,居然也利落地翻身下马,掉了个头,蹭蹭蹭几步跟上了夏许淮的步伐,随他一同往定国候府的方向走去。
停在定国候府门前之后,夏许淮从袖子里摸出一包晒干了的桂花:“你的生辰快到了,彼时定当十分热闹,我不便出席,就当是提前为你寻个开心了。”
闻着鼻尖萦绕的馨香,夏墨时不禁暗自纳罕:不过两个月没见,夏许淮不过是出门打了个胜仗回来,就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
而后,夏许淮又从马鞍旁侧挂着的包袱皮中,抽了一柄刻着竹子细纹的短刀递到他面前:“你留着赏玩也罢,防身也好。”
看着刀鞘上用绿色翡翠点缀而成的竹叶子,夏墨时收回了刚才的鄙夷,这不挺有钱的嘛,就是脑回路可能不大正常。
夏墨时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从夏许淮手中接过那两样风格迥异的手信,或者姑且也可将其称之为礼物的东西,作别夏许淮之后,此后许久都再没见到过他,定国候府果然又回归了往昔的低调做派。
而流风殿这边,也因着天气渐渐转寒,慢慢消停了下来,夏墨时出门的次数亦是与日减少。
自从几个月前,沈云祺传回他即将潜伏月隐教的纸条之后,他就再没有收到过来自沈云祺的任何消息,说不担忧是假的,但无论如何,夏墨时总还是相信他的,那个比自己年长三岁却早早成熟的少年,从未叫自己失望,从未。
果不其然,就在十一月初,京都落下今年的第一场雪的时候,在夏墨时十三岁生辰前夕,一纸信笺被裁剪成了好几张小纸条,分了数次方才传入上京,流到夏墨时手中。
原来,月隐教已然被沈云祺收归门下,这份好消息,用来给他当做生辰贺礼,果然够分量。
想当年,夏墨时深深觉得那个小孩明明比他还年长几岁,但看上去却太过于软糯可欺,说起话来也是软绵绵没有力气似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不知道还以为他带了个家中幼弟出门。
有时候,夏墨时甚至怀疑,哪怕是给沈云祺一张宣纸,上面写满了市井泼妇对骂的说辞,让他照本宣科去对着旁人谩骂,估计都能够叫他读出一股诵读圣贤书的浓重的书卷气,或是说得如同念经一般,催人入睡。
如今,他终于觉得,这个少年长成了超乎他年龄的沉稳与睿智,那份英勇果敢与热血不可欺,也令夏墨时不禁感到庆幸,像沈云祺这样一个人,幸好早早地便被自己揽入到了麾下,否则,再多一个这样的敌手也着实是令人伤脑筋。
况且,如今他与夏许淮的关系也日渐和缓,几乎不见了曾经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势同水火。
照现在这般情形发展下去,不是夏墨时夸大或是他太过乐观,等到三年后,自己十六岁时,他定然不用再像前世那般,做一个无可奈何,对诸事都无能为力的无能草包傀儡皇帝了。
怀着这样一个美好的憧憬,夏墨时唇角保持着方才临睡前勾出的一个绝美弧度,欣然入梦。
是夜,十一月二十六,也就是在夏墨时生辰的前一晚,沈云祺悄然抵京。
趁着夜色,轻车熟路地潜入了寂静无光的流风殿,宿在他曾住了多年的小厢房中,期待着明日晨起,再为这位殿下献上另一份贺礼。
沈云祺心想,他应当会非常满意的吧。
而后,沈云祺和衣躺下,睡了长久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不知梦中遇见了什么场景,唇边的笑意深刻。
第五十八章
十一月二十七,清晨,稀稀拉拉有几只雪白的太平鸟盘桓于大祁皇宫的上空。
飞得累了,它们便就地寻一处落脚之地,或是长廊上的古木横梁,或是墙角的琉璃飞瓦,或是屋顶的瑞兽石雕,以及光秃寥落的树梢,随处皆可能遇见这么一两只冬候鸟。
而流风殿,许是因着院中种植着不少数量的青梅树,它们虽不全是十分茁壮,年岁亦不全然十分久远,可那股子冷冽又沁人心脾的梅花香气,却毫无疑问是要比之别处,会浓郁许多的,因而使得整个院子都愈显勃勃生机,于是,便理所应当地吸引了好几只鸟儿,栖息在这上头。
和着漫天飞絮飘飘,人间白雪皑皑,天地间苍茫一片,院中一派安宁祥和的模样,屋内的夏墨时却睡得不甚安稳,眉头紧锁,四肢正在无意识地不断挥舞着,面露痛苦悲愤之色,似是在梦境中遇着了什么了不得的画面和场景。
因为夏墨时这个七皇子年岁尚小,也没有在朝中供着个什么大小官职,所以,一向是轮不着他去沾染任何政事的,也就不存在上早朝一说,因此他素来是能够一觉睡到自然醒,非常怡然自得悠闲万分。
而这位七殿下,也无愧于闲散风流皇子的名头,这日,已过巳时却仍不见动静。
就连顾延那个败家子,都已经去御花园吹了两圈冷风,又在簌簌飘雪的陪同下,缓步回到了暖阁,打算煮一小壶酒,来暖暖身子。同时又想着,看看能否顺便趁着微醺的状态,吟出一两首朗朗上口,又颇有文采风韵的酸诗,打发打发心头的诗意,方才不负外面的美景。
虽然顾延喝到最后,酸诗没有能够作得出来,反倒一时不慎,将自己灌得晕晕乎乎,又被迫去睡了个回笼觉。
当然,倘若不是这两年,皇帝往流风殿拨了几个人过来,且恰巧这几个内侍也不是那等拜高踩低之人,没有因为顾延是个他国客居在大祁的质子,势单力薄的,没有因此就轻视怠慢顾延,反而在发现他又一次醉酒之后,几个人合力,温柔地将这位南疆质子挪到了床榻之上,还贴心地帮他掖了掖被窝,想必他是连个舒适温暖的回笼觉也没得歇的,还不晓得要在桌子上趴多久。
另外,会不会着凉也是一件很不好说的事情。
不过,此回顾延的酒却醉得十分不是时候。
没有了他的叨扰,夏墨时不主动开门,殿里的其他人,也没有那个胆量敢去擅自拍门叫他,即便是同夏墨时关系最亲近的沈云祺,也以为殿下平日里太过操劳,既然现在能多睡一会儿便多睡一会儿,正是美事一桩,断没有突然去搅人清梦的道理。
于是乎,直至过了午时三刻,皇帝用完午膳,想起来今日是他这个七儿子的十三岁生辰,合该赐点什么聊表心意。
便嘱咐候公公传话,命御膳房再起个小火,开个小灶,单独下碗长寿面,上面卧个煎得漂漂亮亮的荷包蛋,送去流风殿就当是讨个好彩头,又让候公公去库房,随意挑拣一两样,既不是价值连城但却又不至于太过低廉掉价的物件,要看着好玩新奇容易吸引小孩为上,现下先送去流风殿贺一贺他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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