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入门以后便是一条长廊,墙上挂满了白色木框装钉好的一幅幅摄影照片。
邢文驻足,在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光里略微眯了眯眼。
从郁郁葱葱的春日,到白雪皑皑的深冬,有湖光潋滟,有万里黄沙,确实美。
拍照的这个人背着相机跋山涉水,去过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最好看的地方。
俨然活成了邢文曾经理想中的模样。
邢文站了很久,心里复杂错乱的情绪翻涌,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什么。
“要不喝点儿什么?应该有茶叶或者咖啡。”邢文说完,才想起初中生应该不爱喝这个。
“就喝茶吧。”蒋希笑笑,“有红茶或者普洱是最好的。”
工作室二层有处挑空的区域,安置了喝下午茶用的一套桌椅,采光很好,透过双层高的落地窗正好能看见庭院的翠竹。
颜色好看的茶水被倒进杯里,蒋希趴在玻璃柜前看琳琅满目的镜头和胶卷,邢文倒也没阻止。
“我感觉看着都一个样,这些镜头的区别在哪儿…”蒋希说。
“镜头有很多种,广角的、微距的、长焦的…”邢文走过去,“一般根据拍摄需要调整镜头,拍景用广角,如果拍杂志的话…”
邢文隔着玻璃柜,点了点24-70的变焦镜,那是他过去经常用的一款镜头,所以一眼就能认:“在打光充足的摄影棚,用这个挺方便的。”
蒋希一脸懵。
这么齐全的装备邢文还是第一次见,绕着这个陈列间一样的地方走了走,随后注意到了搁置在角落的另一个玻璃柜。
只一眼,邢文就认出了放中间层的卡片机,因为他用过一模一样的。
Canon S95,他十五岁那年买的,人生里的第一台相机,放在现在已经算老古董了。
拿在手里小得不可思议,邢文每天将它揣书包里,懒得去上课就随处拍拍。
邢文拉开柜门,特震惊地发现自己用过的另外三款单反也在里边。
“有个爱好挺不容易的,”蒋希突然说,“有的人莫名其妙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邢文小心取下搁在最上边的Nikon D850,那是他买过最贵的,不知道打了多少零工。
相机还有电,邢文摘下镜头盖熟练地调了调焦距,托稳机身,面朝向落地窗外的竹林。
在忽而呼啸的风里,他按下了快门。
光线在这个瞬间涌入镜头的孔隙,进入相机密闭的黑色躯壳,成像。
“让我看看?”蒋希马上靠了过来。
“不给。”邢文匆匆瞥了一眼就关机,将相机摆回原处,往外走,“有爱好是好事,过分狂热却是煎熬,因为大家都是凡人,得不到的总比轻易拿到手的要多。”
摄影这工作他做不了,他没法儿替代这个世界的邢文搞艺术,喜欢乃至于爱都不等于无所不能。
蒋希跟着他走回餐桌前,就这么一会儿茶已经全冷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显示有条微信未读消息。
邢文摸过来看了眼,是个叫岳衡杰的人,这人邢文之前没怎么留意过,两人像是朋友关系,偶尔一起约着喝喝酒。
岳衡杰:大黑哎!
岳衡杰:我听东东说你找他要工作室钥匙?你跟小白不度蜜月啦,这么快就开始营业——
邢文默默敲下一个问号。
这大黑小白,说的是他和穆琛?
“这里信号不大好。”邢文那个问号转好半天发不出去。
但是岳衡杰的消息发进来了:很久没见你了,有机会再一块儿喝酒啊!
“楼下窗边会好些儿。”蒋希喝着茶说。
邢文拿着手机下去了,撤销问号,回了句“好的一定”,然而信号依然在盲目兜圈圈儿。
窗边信号果然好不少,邢文又收到了新消息。
岳衡杰;既然开始营业了,先前你欠我的巴萨电影宣传照尽早补上啊!
邢文那“好的一定”,就在这个时候顺利发了出去。
岳衡杰:!!!
邢文赶紧要澄清,巴萨的宣传照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拍的——
他字儿还没打完,自己的微博先炸了,巴萨电影官博反应迅速地转发并@了他。
原微博就是岳衡杰发的,这人竟然是巴萨杂志的总策划…
@岳衡杰:担心邢某人反悔,特此截图为证:【图片】
才不到三分钟,底下已经被期待的浪潮声给填满了:“过年了我大巴萨终于约到我邢老师了!”
工作室二层的挑空平台里,蒋希朝下看着邢文的身影,低头喝了口茶。
嘴边这才慢慢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按套路接下来就该拍家里躺着的小白狐狸。
最近评论好少,大家都开学了吗嘤QAQ
第12章
穆琛坐办公桌前,猛打了一记喷嚏,强打着精神工作。
天色已近黄昏,办公室里光线昏暗,在头疼作用底下,屏幕上的表格数据被拉扯成一段诡异跳动的长线。
门被敲了俩下,邢文走进来了。
“你怎么还没下班?”穆琛透过眼镜镜片看对方。
“不你让我留下来改你的演讲稿吗?”邢文一脸凶。
穆琛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就笑了,“别改了,去买杯咖啡吧。”
窗外的夕阳将彼此的身影染上一层橘红,恍神的时候邢文靠近,伸手。
穆琛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那只手没能落在自己额头上,沉重感也是从这个瞬间形成的。
真的挺累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邢文应了声转身就走,穆琛嘴里突然发不出声音,只能特慌张地伸手去拉——
咔嚓。
梦境适时中断,穆琛睁开眼,卧室外天色大亮,显然已经过了中午。
喉咙干得冒烟,穆琛强行起床去浴室洗澡,这种梦中梦做得他浑身上下都疲惫。
尤其梦里工作的过程太细节太真实,穆琛刚进浴室就想干呕,强行忍住了。
洗过澡人就不那么冷,穆琛擦着头发出来,家门在这个时候开了。
邢文分外疲惫地进屋,闻见一股沐浴露洗发水的味儿,一抬头就在楼梯口看见了穆琛。
样子像刚睡醒,脸有点儿红。
“回来了?”穆琛下来,声音听着鼻音挺重。
邢文累到快瘫倒,勉强问了句:“你没吃药?”
“吃了,每样都吃了点儿,没什么用。”穆琛去倒水喝。
“每样…吃个药还雨露均沾,不怕毒死啊?”邢文捏了捏鼻梁,半阖上眼。
他现在心情不大景气,昨晚一宿没睡,一个人猫工作室里倒腾了一晚上的摄影设备。
没倒腾出什么,巴萨那事儿让他焦躁到了极点。
“毒死拉倒。”穆琛在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看邢文仰着头,眼睛闭着,“要睡回房睡吧。”
邢文人长得自带杀气,这角度看侧脸线条却很是扎眼,鼻梁英挺如峰,唇与下颔线美好而性感。
“不睡了…”邢文睁眼,正巧看见穆琛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自在地将脸朝另边微侧,“刚美术馆的人联系我,说摄影展的展厅已经布置好,让我今晚过去看看…你去吗?”
对方邀请的是“他俩夫夫”,邢文只好问一声。
“去吧,在家挺没意思的。”穆琛回答。
“嗯…”邢文应了,再度闭上眼,这回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
晚六点天黑,邢文刚开车出去,就接到了岳衡杰打来的电话。
从昨晚开始他就没吃过什么,下午那个半仰的睡姿把他给搞落枕以后,人这会儿不仅犯着低血糖,脖子还疼。
“我跟你说清楚了,我答应的是一起喝酒,不是给杂志拍照。”邢文竭力让语气和缓。
“啊?你说什么?”岳衡杰那边锣鼓喧嚣,“不用太感谢,大家都是兄弟!要是巴萨请得动你做专职摄影就好了!”
“……”邢文终于暴躁:“你耳朵给狼叼了吧!”
“啊?”岳衡杰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啊啊大黑你怎么了,怎么就生气了,咋办啊小白在吗快给哄哄——”
“谁要人哄了我他妈三岁吗!”邢文吼完就挂电话了。
穆琛坐副驾驶上,没忍住当场笑了:“你这么凶狠干什么。”
“你管我。”邢文提高了车速,脸色阴沉。
“慢点儿,要不就换我开。”穆琛头疼得厉害,“撞死了网上保管说你载着我殉情,到时还得合葬在一起——”
“我现在很烦,”邢文将车速放慢,“你别往我枪口上撞。”
低糖的感觉让他渐渐有点儿眩晕,意识模糊起来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都说了什么。
“你高中的时候,不是特喜欢摄影吗。”穆琛眯了眯眼,“现在巴萨找你,你又不想拍了?”
“我是不能。”邢文斩钉截铁地说,“喜欢和工作不一样。”
搞艺术的需要十年磨一剑地日月积累,邢文的考虑是,既然接下来必定会搞砸,那就尽可能不要开始。
“为什么不能?天赋、技术,哪样你缺了?”穆琛咳起来,脸烧着红,“你不是不能,你这是怂,机会就摆在面前还要瞻前顾后的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