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记急转弯,猛地停靠在了路边。
“你知道什么?是不心灵鸡汤儿童文学看太多了?”邢文感到空前的愤怒,“巴萨的工作接不接下是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做判断,不需要你教。”
邢文怒视着对方,这些天来压在心底的那点儿迷茫终于一次性全涌了上来。
穆琛也看着他,恍惚间像不认得他似的,最后嘴边慢慢浮上一抹淡笑。
像讽刺,但更多的是悲伤,只是邢文气太狠了看不清楚。
“也是,你自己会做判断,是我管太宽了。”穆琛一手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垂下眼:“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管你,放着好日子不过,我大冬天脱光衣服泡水池子里陪你玩过家家?”
“你给我下车!”邢文简直莫名其妙。
穆琛冷着脸,二话没说拉开了车门,毫不犹豫下去了。
车门给用力关上,车子即刻开了出去,穆琛被扔在了十二月的冷风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邢文心跳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强忍着一路将车开到了美术馆附近,从地铁站口的711买了板巧克力和一瓶矿泉水。
他站在某个风不那么大的地方,胡乱塞了半板,等喉咙甜得实在受不了,才开始灌水。
低血糖这毛病是从老妈那儿遗传来的,不算太难搞,只要及时补充糖分,一般三到五分钟就会有所好转。
往日为了以防万一,他都随身揣糖,唯独今天忘记了。
邢文站着等身体慢慢恢复正常,将剩的水和巧克力全扔进垃圾桶里。
二十五年了,他还是头回因为这个病而感到这么难受。
邢文拿手背擦干嘴边的水,一个人慢慢往美术馆走去,负责接应的小策划苏喜就站在门口等他。
“邢老师!”苏喜笑着挥手,“怎么就你一个人啊,穆先生呢?”
“他…有点儿事。”邢文皱了皱眉。
“这样…那实在太可惜了。”苏喜说,“要能和他一起看多好。”
邢文没应声,苏喜没再说别的,安安静静带着他进美术馆里去,沿路一直有通往摄影展的指引及宣传海报。
“邢老师慢慢看,我就不陪了。”到展厅门口的时候,苏喜很自觉地说,“有什么布置得不满意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
“谢谢。”邢文点头,迈步进入展厅。
一条长廊蜿蜒曲折,给布置成了文艺而清新的模样,一幅幅摄影作品沿着长廊排列。
邢文抬眼望过去,不敢置信地站在了原地——
展厅里的所有作品,全是他初中到大学那段时间亲手拍摄的。
晨曦小县城的日出、蝴蝶停歇的一截潮湿木桩、电线杆分割的雾霭沉沉的灰色天空……
还有挂在展厅最显眼位置上的那副。
一眼就能看出用的相机不大好,连焦距都没调清楚,像是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匆忙抓怕。
大概像是学校操场,黄昏的颜色浓墨重彩地涂抹在画面上,让作为背景的一切都显得虚无而没有意义。
镜头里就那么一个穿着校服的人,在没有足够光线的情况下,只能拍出侧脸的轮廓。
邢文回忆了一下,这张大概是高考完那天拍的,那个时候他十八岁。
镜头底下的穆琛也十八岁。
作者有话要说: 不慌,就是个小吵。
往后就一切顺风顺水了√
第13章
穆琛挂着蓝牙耳机,脸被风刮得有点儿疼?
“顺着之前那个偷钱包的…叫啥强的,没查出什么。”章程斌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他就是被雇用的,雇他的那个魏权也是被人雇用,再往上就查无此人了。”
“嗯…”穆琛不意外,吸了吸鼻子。
“哎不是,你哭什么?”章程斌懵了。
“哭毛,我感冒了。”穆琛一咳嗽眼泪就真给呛出来了,“你说,有没人感冒病死的?我死了是不真醒不过来了?”
“你在说什么鬼?”章程斌没听懂,因为这不是原来那个世界的章程斌。
“没什么。”穆琛像泄了气,继续往前走。
他现在眼下思路就两个:将邢文从梦中唤醒的契机,要么是解决这个莫名其妙的恶搞短信事件,要么就是实现邢文的摄影梦想。
然而在给暴躁邢文吼了那一嗓子以后,穆琛情不自禁地想耍脾气。
邢文这事儿他不管了,谁管谁憨憨。
“虽然从啥强那儿没查出什么,但是从你给的另一条线索,倒是查出了点儿有意思的…”章程斌说。
“...什么?”穆琛反射性就问了。
那天他在纸厂废楼上拿望远镜瞭望,确实看见某户还算可疑的人家——
“那栋楼虽然归纸厂管辖,但现在作为廉租房外租。住那屋的就一个人,叫付兴刚。”章程斌翻了翻手里的资料,“三十七岁了还没有老婆,皮肤又瘦又黄…”
“说重点!”穆琛吼。
“哦,重点。”章程斌说,“据邻居反映此人经常夜半出门,偶尔精神恍惚像磕了药,然后重点来了!你快看他的照片——”
叮咚一声,穆琛手机微信收到了来自章程斌的新消息。
穆琛配合地点开来,照片里的付兴刚确实又瘦又黄,嘴尖眼细长,但也见不得有什么特别:“看了,这怎么了?”
耳机里的章程斌瞬间笑出鹅叫:“像不像小夫!”
“什么小夫?”穆琛皱眉。
“哆啦A梦的小夫啊!”章程斌大笑。
穆琛:“…………”
风稍微小了点儿,穆琛原地站定,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准备这就打电话喊陈司机接他回家。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付兴刚的照片上,穆琛继续往前走,突然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
刚风大没注意听,其实对方可能紧跟了他一路。
穆琛略微有点儿发怵,但还是维持着毫无戒备的步调走了下去。
“有人跟着我。”穆琛低声说。
“啊?你确定?”章程斌一听就慌。
“确定。”穆琛有点儿喘气,他停对方也停,他走对方跟着走,简直就像个影子。
章程斌赶紧叭叭叭地给他指路逃生,穆琛头晕得很,带着身后的人绕圈子,往人多点儿的方向走。
这一带全是居民楼,甚至能听见小区里孩子玩乐的声音,按理说不会出事,穆琛实在没想明白对方跟着他做什么。
“喂,说句话啊,还活着吗?”章程斌问。
“嗯。”穆琛穿梭在冬日广场舞大妈群里,一步步往阶梯上爬。
对方把他跟丢了,站在人群里四下寻找,而穆琛正从高处往下俯瞰。
不是小夫,但这个人右手手腕内侧像有个纹身,跟小夫的挺像…
穆琛气喘得像即将报废的老式电脑主机,身上又冷又烫的,特艰难地将手机摸出来比对。
视线模糊了,广场舞的音乐声像一下子被一只手迅速调小。
穆琛勉强沿着另一条路下去,想往个人不那么吵闹的地方走。
阶梯的正面是热闹的广场,另一面空荡荡的草坪却特别冷清,简直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你还是赶紧回家吧,万一出什么事儿…”跟章程斌的通话还没挂断。
穆琛步伐沉重地走着,远远看见个高大的背影,穆琛停步了。
远处唯一的光源是小区里的一盏照明灯,背影侧过身来,侧脸轮廓英俊。
穆琛突然想起来,高考完那天,他在操场上像看过一样的…
“穆琛?”章程斌喊他。
“我死了。”穆琛说完,就失去了意识。
-
邢文听见动静回过头,先是看见了愣愣看着自己的穆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穆琛原地跪下——
好像不是跪下,那是晕了。
邢文就懵了半秒,赶紧过去托住穆琛两边胳膊,试图将人从地上拽起来。
然而烫手且沉,邢文探手到穆琛侧颈一摸,知道这肯定烧得不低。
这儿出去就是他将穆琛扔下的那段路,邢文将车停在了原地,打不通穆琛电话联系不上,只能随处走走。
幸好及时碰上了。
邢文咬咬牙,在肩上扛煤气与胳膊底下夹篮球和使用杠杆一类的姿势间,选择了搂腰拖抱。
穆琛虽然不健壮,但人也过一米八了,在这种完全烧晕的状态下沉得像块钢板。
幸亏车就停在外边,邢文废了点儿劲将人弄上车,快速往家的方向开——
路上邢文给家里的私人医生打了电话,到家的时候一排的医生护士已经在门口等候,扛着担架、氧气瓶,还有复原心跳的电复律机。
邢文:“……”
“快快快担架赶紧的!”打头的医生一声令下,眼看着所有人全行动起来。
“全都撤回去。”邢文头疼得不行,点了点看着靠谱些儿的老医生,“你留下就够了。”
……
穆琛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留下的老医生仔细听过心肺,开了点儿药。
“他…不严重吧?”邢文问。
穆琛挨过退烧针躺在床上,人安安静静睡着,脸色看着比平时还要白。
邢文一想到是自己把人赶下车吹冷风的,就觉得心里不大过意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