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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凰 (流凰千度)


  燕燎忽然动怒,把一群面红心跳的丫鬟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少清也从惊叹中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燕燎。
  燕世子他…是因为朱郡守苛待百姓却自己奢靡而生气吗……
  一桌子早膳摆到热气微退,朱庸也终于腆着大腹姗姗来迟。
  听到下人说燕燎在自己的府里耀武扬威,朱庸本就已经十分恼火,进来再见他还带了个脏兮兮的书生,顿时心中更来气了。
  不过该行的礼节还是一样不少,朱庸嘴角挂笑,行了礼后问:“世子这是何时来冀州的呀,怎么大清早的就有空来下官府上,叫下官这府里顿时就蓬荜生辉!”
  燕燎正懒懒斜靠在椅上把玩手炉呢,听完朱庸进来假惺惺的问候,把手炉往案上一扔,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说:“客套话免了,本世子今日来是有事找你的。”
  朱庸心道废话,没事你会这么早来扰人清梦么,面上还要一幅不甚荣幸的样子,欣喜道:“世子能用得上下官,是下官的福分,敢问世子有何事需要下官去办?”
  燕燎唇角往上一勾,丝毫不客气,张口便是:“本世子要你的官印。”
  闻言,朱庸的脸色顿时一黑,但立刻恢复如常,哈哈大笑两声道:“世子又拿下官有趣呢,下官的官印又旧又破,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了,世子这般金枝玉叶的贵人,怎么会有兴趣看。”
  燕燎说:“本世子并非要看。”
  不是要看,而是要!
  徐少清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牵动了脸上的伤,一抽一抽的疼。
  虽然对燕燎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于父亲,但经过这一早上的各种眼见,徐少清觉得…燕燎并不像是在说笑。
  再一想到先前燕燎所说的“做个见证”,顿时肠子都悔青了。
  怎么就答应跟着来了呢,找朝廷命官索要官印?这是个什么事儿啊!徐少清想都不敢想。
  而且他还错过了最佳时机行礼,现在就成了朱郡守跪在地上,他一个都尉之子还坐在客座上。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事后这个仇会被朱郡守记定了。
  这时候,远处却来了个没有眼色的家仆,到了门口一跪,高声喊道:“大人,又来了,怎么赶都赶不走,说是您不见他就一直跪在雪地里,跪到您病好了再起呢!”
  朱庸额角青筋突起,暗暗骂了一句狗奴才。
  燕燎来了兴趣,扬声问:“何人求见?”


第13章 一战即发
  燕燎发问,朱庸皮笑肉不笑,满不在意道:“一介刁民而已,让世子见笑了。”
  若真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声音嘈杂在空旷的前院里格外响亮。
  干坐着不动的徐少清听到外面的声响,眼睛蓦地亮了起来,手指紧紧抓住衣袂,挺起腰背直勾勾往外看。
  燕燎皱了皱眉:“这怎么听着有些像徐都尉的声音?你不让人进来说话么?”
  朱庸脸色不太高兴,笑意淡了几分,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并不存在的尘土,看似恭敬地劝道:
  “世子到底是少年人,对凡事都抱以强烈的好奇心,最近下官府上新来了几位糕点师父,看世子早膳未动筷著,想必是不合胃口,不如下官派人带世子前往后面用些点心。”
  燕燎从太师椅上下来,沉着脸步步往下走。每走一步,苍石铺盖的地砖上便留下一道浅浅脚印,待他走到徐少清面前时,一伸手拉住徐少清的胳膊,将浑身僵硬的徐少清给拽了起来。
  “朱郡守真的不认识这是谁吗?”
  闻言朱庸把目光投给了徐少清。
  徐少清一身衣服脏兮兮的,朱庸进来时他还刻意把头低埋起来,存在感如同微尘,当然不会引人注意。此时朱庸看清楚正脸,才认出来这脸肿成半个猪头的,正是徐斌家的大儿子。
  原来徐少清被找到了。
  关于徐少清的去向,朱庸当然知道是自家小儿子干的好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谁想和当年徐少浊不见了不同,徐斌这次大惊失色,发动全城兵力搜查下落不说,还一个劲地来府衙叨叨。
  朱庸早就看徐斌不顺眼,正打算多找些理由把他都尉一职罢黜,只是尚未行动,燕燎就来了。
  还是带着徐少清来的,所以,燕燎是为这事兴师问罪来了?
  爱管闲事的人都是碍眼的存在,朱庸望着地砖上的痕迹,老脸往下沉了沉,拱手说:
  “燕世子,便是漠北王亲临下官府邸,想必也不会干涉下官管辖境内发生的事吧?倒是您频频与冀州都尉接触,若是天子知道了,这让下官如何替您说话?”
  燕燎唇角往上一勾,伸手拨开朱庸,往门外探出半个身子,冲着吵闹的方向扬声喊:“徐都尉,这边这边——”
  另一边的走廊,转角走来两个家仆,手里捧着包在布锦中的飞檐金作瑞兽。
  两个家仆来到门前,面色忐忑,看看燕燎,又看看朱庸,最终支吾着跪在地上,双手上捧布锦,没敢出声,让朱庸自己观看。
  朱庸一眼就认出这是他门庭上的东西,是他花费巨资光辉门楣造的势,而现在,这本该继续在门庭上光芒闪耀的金兽飞檐,居然被可怜地包裹在布里!
  不用说,这肯定也是燕燎干出来的好事,顿时朱庸一张老脸彻底黑到了底,宛如火炉里烧焦的木炭一样难看。
  府衙正门那边徐斌听到了呼唤声,强硬地用蛮力挥开一直阻拦他的管家和家仆们,匆匆往会客厅的前院走。
  等徐斌拐过走廊进到前院,众人便看到了身穿灰色军甲的徐斌,以及跟在他身后的浩浩荡荡的一群朱府下人……
  徐斌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燕燎,他微微俯身,对着燕燎行了个军礼,而后,目光隐忍地望着燕燎身后的徐少清。
  这么一来,会客厅的前院,突然间就挤满了人。
  朱府的老管家面如菜色,见场面已经如此,只能硬着头皮来到朱庸身边,垫起脚尖,在朱庸耳边低语了几句。
  “混账!”朱庸听完管家的私语,顿时大掌一挥,将年迈的管家拍地倒退了好几步。
  “混账东西!燕燎!本官一向对漠北王室以礼相待,你却屡次在本官的境内为所欲为、放纵胡来!既然如此,也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朱庸咬牙切齿,拍拍手掌:“来人啊,将世子请到大堂去!”
  大堂,是有重大案件发生时,郡守亲自受理的地方。说要把人带到大堂,显然是撕开了面子。
  朱庸这是恼羞成怒了。
  看来,是朱之桦挨揍一事有下人来报信了。
  燕燎负手站在前院中,眸光锐利,在朱庸和一干蠢蠢欲动的家仆们脸上扫过,冷声质问:“谁敢动我?”
  燕燎的声线清昂,不怒自威,一时间众人皆静默,倾着身子站立不动,虽然蓄势想要听从郡守的命令,却没有人敢率先上去动手。
  万籁俱寂,徒有北风携卷雪花的呼声。
  天上雪花瑟瑟飘落,徐少清被迫和燕燎一起裹在风雪中。
  徐少清悄然用余光窥视燕燎,见到这张俊朗英气的脸上尽是无畏和轻狂,再见朱庸气得脸黑发抖,顿时突兀地从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徐少清仿佛体会到了藐视超纲,侮辱重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和无奈地卑躬屈膝不同,这感觉居然如此的舒畅,快意淋漓在胸中。尽管,他只是个旁观者,并非实行者。
  徐少清低下了头。他的眼眶发红,身体微微战栗,眼眸里逐渐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打破一院寂静僵局的是徐斌。
  刚刚不惑之年的徐斌,两鬓发色已经斑白,皱纹横生。他的脸上沧桑又痛苦,嘎吱踩着雪,步步蹒跚地走到徐少清面前。
  徐斌双目赤红,缓缓将自己的儿子抱进怀中。
  像在抱一个尚未成年被人欺负的孩子,徐斌手上力气极大,狠狠将徐少清按在胸口摸着他的头顶,声音哽在喉咙里:“是爹无能,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
  徐少清的眼睛倏地睁大,喃喃道:“不是的……”
  不是父亲无能,父亲已经做的很好了。
  燕燎的眸色又暗了下去,冰冷的风好像吹进了肺里,冷冷地扎着疼。
  每个人都有想要保护的人。为了所想保护的人,人们往往会思虑众多,会犹豫不觉,试探摸索着寻求一条最好的出路。
  燕燎活了两世,这辈子他从一开始就抱有一腔改写腐朽的热血,却并没能从一开始就落行。
  于是他再次听到了父王遇害的消息。
  这错在哪里呢?错在贪恋和父王在一起的时间?还是错在对繁荣表象的大安依旧抱有一丝期待?
  无论是贪恋,还是期待,在燕燎得知父王死讯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彻底底灰飞粉碎了。
  在见到路上欺民霸市的恶徒、受伤软弱的徐少清、以及纸醉金迷的冀州府衙后,燕燎此行的目的,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借兵了。
  燕燎不等了,他要把冀州拿下。
  九州大地,王道不兴,官道不良,民道不言。总要有一个人出现,率先将这繁荣表象撕开,在大地上,插上第一杆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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