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立场已经非常明确了,燕燎愉悦地收了刀,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当只要是个人都会被几两臭钱收买么。”
百里云霆问燕燎:“如何处置他?”
燕燎淡淡道:“先绑了,等徐斌把冀州一众官员全部带来,一起发落。”
百里云霆于是拽着朱庸的衣领,直接把瘫坐在地上挣扎求饶的朱庸一路拖到会客厅里,找了根绳子绑在柱上,而后冷漠地站在一旁。
燕燎还挺欣赏百里云霆这不卑不亢的态度。若不是家中生了那样的变故,这人应该更加骄傲鲜亮些才是。
只可惜,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无法更改,能够更改的,只有尚未发生的事情。
府衙这里算是暂时休了兵戈,不过徐斌尚未回来,估计还要再等上片刻。
燕燎看到自己衣裳上沾染到的血污,顿时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加上好几顿没进食,一通消耗下更觉饥肠辘辘,心情又糟糕起来。
而房顶上,一直暗中观察的林二掀开一片瓦片,探头说:“世子忙完了吗?属下刚刚在府里绕了一圈,抓到几个面点师傅,让他们给您做了牛肉饼,请世子去用膳吧。”
燕燎心情缓和了些:“带路。”
林二从房顶蹦下,递上不知道从哪拿来的干净毛巾:“请世子净手。”等燕燎擦干净脸和手,又颠颠地上前带路。
百里云霆冷眼望着殷勤的林二,心道原来燕燎不是一个人来的,其实还带了个下属。
不过这下属既没有来护主,也没有逃跑,竟然是去安排膳食了……是打从一开始就相信燕燎可以顺利拿下府衙吗?
再看到林二对燕燎恭敬却并不畏惧的态度,还有林二眼睛里表露出来的真切忠诚,百里云霆被霜雪冰封的心悄悄裂开了一条缝隙。
也许这个漠北世子,和他以往所见过的权贵,真的不太一样吧。
——
后厨小院,几个糕点师父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地低头规矩站好,领头的大师傅也不敢看燕燎,低声说:“若是大人觉得这肉饼不合口味,老奴立刻重做。”
前面动静那么大,他们本来准备和其他家仆们一样,趁乱偷跑,谁想被四处乱窜的林二一把抓住,逼着做起肉饼来着。
真是…太惨了!
燕燎老远就闻到了牛肉饼的香味,这会儿看到盘中不同于北方肉饼的精致小巧卖相,再看看操着一口吴侬软语的糕点大师傅,好声地发问:“你们是姑苏人氏?”
“是…”
“这个朱庸真是个会享乐的,从那么远的地方找来师傅满足口腹之欲。”说着话锋一转:“几位可愿意跟我和漠北?”
杵在原地的几位师傅表情立刻更悲伤了。
燕燎笑笑:“没事,不愿意的话,本世子绝不会勉强。”
大师傅咬咬牙,鼓起勇气说:“老奴几个,想回家乡。”
燕燎点点头,对林二说:“稍后给几位师傅准备些盘缠。”
林二赶紧在身上摸索腰包。
燕燎忽然又说:“不如师傅们再做些姑苏当地的甜食糕点?”
林二手一滑,惊讶问:“世子喜欢吃甜食?”
不对吧!世子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燕燎瞪他一眼:“胡说!本世子怎么会喜欢吃那种软弱的东西!”
一干甜点师傅:“……”
甜食…是软弱的东西吗……
第16章 城门兵变
燕燎两辈子都不爱吃那些个花花绿绿、口感甜腻的东西。
但奈何家中还有一个姑苏的小公子不是?
十年未归乡,对故乡怕也没有什么好念想,可总归是那边的人,就算在漠北长大,对家乡的风物,骨子里还是会挂念的吧。
燕燎想到年纪尚小时,有一年父王去咸安觐见,那时正值秋高气爽时节,江南莲藕长成,金桂飘香,坊间有人做出了新的绝妙糕点,好像叫什么藕粉桂花糖糕。
糖糕的方子被人送进宫中,据说极其美味,引得皇帝开怀,赏给各方诸侯王一同尝鲜。也不知当时父王怎么想的,竟然让快马送了些糖糕回到漠北。
只可惜,这所谓的极品美味在漠北宫中并不受欢迎,只有吴亥一人爱不释手,吃了个干净。
想来,吴亥是喜欢这些的。
以往的点滴小事,居然在这时没由来地忽然被忆起。燕燎目色微闪,只可惜父王已经不在,物是人非,不忍再看。
现在却不是感慨物是人非的时候,无论是漠北燕羽那边,还是可能被带去了纳玛的吴亥那边,或者是冀州自己这边,全都是亟待处理的事情。
燕燎收敛心神,对几位糕点师父说:“就做些藕粉桂花糖糕吧。”
大师傅一愣,吞吐道:“大人,现在既没有藕粉,也没有桂花…这…不应季怕是做不出来。”若是再等些日子,朱郡守从外面引进了食材还行,现在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样么。”燕燎说:“那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做点姑苏那边的小食就行,做好后放到食盒里,本世子带走。”
大师傅想了想,说:“那便做些芙蓉酥吧。”
林二站在一旁,没想世子好像还惆怅起来,连忙说:“世子要是想吃藕粉桂花糖糕,属下去稻香楼买去就是。”
燕燎制止了拔腿就准备往外跑的林二:“不必,可能味道不一样?”
漠北也有一家稻香楼,印象中似乎不曾见吴亥去过?大概稻香楼的口味没有姑苏来的正宗?
不过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燕燎也说不准,以往百般不待见吴亥,怎么会有心思管他爱好哪种糕点小食?思及此,准备以后要对吴亥好点的燕燎,内疚的心思就微微泛起来了。
以后真得对他好点。
燕世子这边良心发现,兀自内疚,殊不知,等他再回漠北,又会有一番天翻地覆的物是人非等待着他。
——
徐少清带着父亲吩咐先一步请到郡守府衙的那些官员,在府衙正门遇到了等候他们的林二。
林二正蹲在门口一只石狮上啃馒头,看见徐少清一群人过来,从石狮上跳下来,把还没吃完的两口馒头咽下去,高兴道:“徐公子回来啦?里面请吧,世子正等你们呢。”
徐少清嘴角一抽,将目光从林二嘴角的馒头屑上挪开,说:“你让各位大人进去拜见世子,我还有别的事。”
一门之隔,冀州府衙里面,世子正在发动一场政变,这人作为世子的属下,居然如此闲情雅致地蹲在外面啃馒头?
难道世子的属下…都是这种性格吗?
徐少清脑海里浮现出徐少浊的脸孔,顿时有些想要掩面的冲动。
徐少清自然是去找徐斌汇合。
冀州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下谷城里,一来是郡守府衙设在这,二来也是存了防范漠北诸侯国的心眼。都尉手持军令,统领下谷城中兵马,军营就在城门二里地外。
徐少清骑着马奔在街道之上,按照他的预想,现在父亲应该已经率领好兵马,他大概可以和父亲在下谷城门相见。
果不其然,尚未到城门处,老远就见到浩浩荡荡地军马身影。徐少清舒了一口气,一挥马鞭,加快了速度。
然而,徐少清越接近城门,越发现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城门前高头大马上坐着的黄裘人是谁?父亲为何不抓紧时间带兵入城,而是都围在城外?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守城的小兵拦下徐少清:“公子正在处理要事,城门暂时不允许出入,你要做什么?”
徐少清并不常骑马出入下谷城,加上他的脸肿得很不自然,小兵一眼看过去竟没有认出徐少清的身份。
不过徐少清现在在意的不是自己有没有被认出来,而是小兵口中的这个“公子”是什么人?总不会是自己想到的那个“公子”吧?
毕竟朱之桦又是宿醉又是被燕世子打成那样,现在应该在卧床养伤才是。可是…朱庸的其他几个儿子又并不在下谷城,还有谁能在这里处理要事?又是什么要事?
徐少清惶惶然下了马,想要挤出去一看情况,立马就被守城小兵拽住。
小兵骂咧问:“你好大的胆子,想干什么?”
徐少清冷冷道:“我乃徐斌之子徐少清,休得无礼!”
小兵听了明显愣了愣,然后转身大喊道:“小公子!徐都尉的儿子来了!”
徐少清心里咯噔一下,不祥之感猛地窜了上来。
城外一排人稍稍散开,高头大马上的黄裘男人缓缓转过身,一张让徐少清又惊又惧的脸暴露在徐少清眼前,不是朱之桦又是谁!
朱之桦的左手不自然地垂着,右手则握着一把尚在滴血的佩剑。他的脸色苍白而阴沉,三角眼恶狠狠盯着徐少清说:“好,好极了,来的刚好,还赶得及见你老子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一道惊雷劈顶,徐少清浑身血液骤停,不敢相信地顿在原地。
朱之桦勾起一丝残忍的笑容:“还不赶紧把徐公子请过来?”
话音落,不等守城的小兵动手,过来了两个身着兵甲、围在朱之桦身边的步兵。两个步兵出手粗暴,抓住徐少清就往朱之桦面前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