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燎目中微怒地瞪了眼徐少清,抿了抿唇,把人双手往背后一盘,握住了他叠在一起的手腕。
徐少清一愣:“世子这是做什么?”
燕燎对着家仆们说:“这人本世子劫走了,这次出来匆忙,也没带人跟着伺候,要是朱庸问起来,就说本世子兴起,找你们公子要走个奴仆。”
说完拽着不甘不愿的徐少清就离开了这倒霉的宅院。
“燕世子,我再怎么不济,也是冀州都尉徐斌之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落为了奴籍?”徐少清手腕被拧地生疼,又不想跟燕燎服软,就这么被燕燎拽了一路。
燕燎撒开徐少清,冷笑一声问:“本世子也很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被人欺辱成这副德行还要趋炎附势地上前关心,倒是比他府上的家仆还要忠心。”
徐少清撇过头,眼神暗淡地盯着远方,嘴硬说:“燕世子似乎没有权利过问冀州官员之间的私事吧。”
燕燎笑了。你看看这人,说他趋炎附势吧,他在自己面前倒是挺清高的。
到底是有六年的时间差异,燕燎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和上辈子出了差异,使得徐少清一直对自己持有莫名的敌意。
燕燎把脾气忍住,说:“好,我就当你遇到了难处,你和我一块儿去见朱庸好了。”
还要去见朱庸?徐少清惊讶:“为什么要去见郡守大人?”
燕燎想了想:“正好要你做个见证!”
徐少清不明白燕燎打的什么主意,只当这骄纵的漠北世子又到冀州乱来来了,立即严词拒绝:
“不好意思,我和世子一点儿也不熟,世子还是不要难为我了。何况我这身衣服脏成这样,如何去见郡守大人?请世子立刻放了我回府。”
“说你聪明吧,你有时候又笨的很。”燕燎啧了一声,问他:“倘若我现在真的放你回府了,你准备如何交代?说你被我从朱之桦府里救了出来?说我为了救你打了朱之桦一顿?你父亲在冀州本就难做,等我一回漠北,朱庸为了给他儿子出气,你觉得他会拿谁来撒气?
徐少清正想着才不想被燕燎骂笨,就又听燕燎说了这么一番话,顿时整个人立在原地,征征看向燕燎。
第12章 朱门酒肉
见徐少清不说话了,燕燎知道他这是打消了让自己放他回去的念头。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四目相对,居然同时听到了对方肚子传来几声“咕咕”的叫声。徐少清顿时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林二立刻请示:“世子是否先用膳再去府衙?”
燕燎叹了口气:“昨天中午和少浊一人吃了两碗牛肉面,之后到现在都没机会吃上一口热饭。”
这都是燕羽惹出来的事儿,罪加一等,等把燕羽制住了还要再揍他一顿才行。
林二一听这还了得,赶紧劝道:“世子还是先让属下找家酒楼侍奉您用膳吧,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好办事啊。”
“酒楼就不必了。”燕燎摇了摇头,酒楼太浪费时间,他可惜道:“这寒冬腊月里,路边也没有百姓出门摆摊了么,一个早餐铺子都没有看到。”
还是路边摆的摊铺好,东西好吃,价格公道,速度还快。
徐少清愣愣听着燕燎和徐少清的对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牛肉面?饿了两顿?不去酒楼?早餐铺子?
这…这真是一国世子嘴里说出来的话么?
徐少清自持身份,从来没去过、也从来没想过会去吃路边上摆摊开的简陋小店,燕燎居然会因为路面上没碰到那种平民小店而一脸惋惜?
难不成他还要坐下来买着吃不成?漠北王室不至于这么寒酸吧?
林二无奈,解释道:“世子,并非因为天气原因,是…朱郡守颁发下令,又增收了商户的赋税,这种小生意小买卖在冀州实在难以再做下去,没准要交的钱比赚的还多,小本买卖的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不做了。”
燕燎眼眸暗了下去,沉声问:“多长时间了?”
见燕燎面色不善,林二声音低了些:“最近一次添税,是在三个月前。”
“甚好甚好。”燕燎冷笑一声,对徐少清说:“走,既然没有本世子喜欢吃的了,咱们去朱庸府衙吃去。”
徐少清:“……”
感觉脸皮也比想象中厚。
不过对于朱郡守频频增加赋税一事,徐少清也觉得不妥。
只是就如林二所言,百姓们敢怒不敢言。何止是百姓,有些官员也是敢怒不敢言。因为这事儿,父亲更是气的上了好几次火。
不知道燕世子这种暴躁脾气,会不会因为没吃上想吃的早餐铺子而迁怒于郡守呢?若是真的迁怒了,哪怕大骂一顿…倒也可以回去说给父亲听听,没准父亲也能稍微消消气。
毕竟,身份尊贵的人,就是会多上许多特权,想常人不敢想,行常人不敢行。
徐少清摸了摸肿痛的右脸,默默跟上燕燎的脚步。
——
冀州府衙,还没登门,隔着老远,燕燎就从那门庭高悬飞横的四方飞檐上嗅出了浓浓的铜臭味。
连日的雪天,这四方飞檐上一点雪迹也不见,显然是特意派人隔个多长时间就来把雪清扫干净,以便露出用黄金雕琢的精巧瑞兽。
燕燎扬了扬眉头。心说几个月没来造访,人家郡守大人把飞檐翘角都给换成金子的了,真是阔绰至极、显赫至极!
随即又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这个一直想要谋反的人,无论寝宫还是身上佩戴,居然没有一样东西是明黄颜色的。
与从无反心忠心耿耿的大忠臣朱庸相比,实在是不够格,他得虚心记下来,回去好好改正。
林二加快了脚步,先一步上前通报守门的家仆漠北世子大驾,让他们郡守出来接驾。
燕燎却一把抓住徐少清的胳膊,脚尖在雪上一点,施展轻功,直接跃到了冀州府衙的门庭上。其间又点在了一块黄金翘角上,微微借力,沉甸甸的黄金瑞兽便从红木上断开,埋进了雪地里。
林二:“……”
徐少清:“……”
众家仆:“!!!”
燕燎稳稳落在前院,松开了徐少清,对着一干目瞪口呆的家仆说:“要见这朱郡守,每每都得让下人三请四奏的才能把人叫出来,这天气严寒,本世子就不用他出来迎接了。”
众人的目光依然黏在雪地里黄灿灿的翘角上,脑袋里微微有些空白。
燕燎笑了笑,说:“没想到郡守府衙的飞檐这么不结实,本世子轻轻一踩,就给坏了。林二,你说这要不要本世子负责啊?”
林二心里憋笑,脸上还要装的痛心疾首,毕恭毕敬回答:“回世子,这应该是修缮府衙的木匠失职。世子您没有受惊吧?”
众家仆:“……”
你可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燕燎点点头:“这样么,那本世子心中便无愧了。”
徐少清:“……”
愧什么愧呀!
望着燕燎面上丝毫没有愧色、神采飞扬的得意之态,徐少清内心复杂,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在内心深处,慢慢浮上了一丁点的羡慕。
他也想对搜刮民脂贪得无厌的朱郡守做出如此无礼之事。
再说燕燎兀自进了冀州府衙,脚步轻快,抓住两个丫鬟,让她们引自己去朱庸待客的大厅。
会客的大厅看起来也是重新翻修了一遍,家具陈设崭新,富丽堂皇,四角还燃着沁人的熏香,暖炉里的炭火似乎从不中断,温暖而舒适。
燕燎将大氅解开,随手递给一个红着脸偷看自己的丫鬟,如同主人般吩咐道:“通知厨房,上两份早膳,早膳的规格不用太高,同你家郡守用的一样便可。”
“遵世子命。”丫鬟们细声细语地应了下来,一个把大氅挂好,一个端茶奉水,一个忙颠颠跑去厨房通告。
徐少清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原来身份尊贵,长得好看,脸皮厚都不会给人讨厌的感觉!?
“傻站着干什么,随便坐吧。”燕燎招呼了一声徐少清,自己往平日里朱庸坐着的太师椅上一坐,捧起茶盏暖起手来了。
“世子请用这个暖手吧。”一个机灵的丫鬟立刻递上了手炉。
燕燎冲她一笑,放下茶盏接过了手炉,那丫鬟立刻两颊飞红,含羞带怯地退开了。
徐少清捧着茶盏默默扭开了头。
如燕燎所料,朱庸的速度实在是慢。等一群丫鬟鱼贯而入,摆上过分丰盛的早膳,朱庸都还没有过来。
望着一桌子远超郡守规格的奢侈早膳,燕燎从太师椅上支起身子,漫不经心地问:“你们郡守早上就吃这些?”
侍候左右的丫鬟柔声答:“回世子,郡守近日说肠胃不好,所以要吃的清淡些。”
山珍海味也叫清淡些,那不清淡是什么样子?
徐少清还没有资格在朱庸用膳的时候觐见,哪能想到竟然堪比节日里宴请官员还要丰盛。
燕燎狠狠地一拍桌子,寒声道:“满桌子民脂民膏的味道,本世子没有胃口!”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小商小贩连赖以为生的生意都做不成,高官们还在府里纵情享乐,大安已经腐朽恶臭到了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