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好久不见。”胡洛白坐在了对面,麻花辫的女仆麻利的为他沏了一杯茶。
谷莲摘下镜片,简单擦拭了一遍又戴上,彬彬有礼道:“听说钟少爷这几日都在忙顾生意上的事,不请自来打搅了,实在不好意思,只是这次来,是想有个投资与钟少爷合作,不知能不能有幸得到钟少爷的青睐。”
胡洛白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放下,挑起了眉头,来了兴趣,“嗯,不妨说来听听。”
谷莲认真板起了脸,坐直了身子,道:“我想在东街那边开个戏园子,不知,钟少爷有没有兴趣参与。”
“戏园子?”胡洛白说,“据我所知,现在喜爱歌词扇舞的众多吧,谷先生这开戏园子,是有什么十足的把握吗?”
“虽说现在居多者是爱歌舞,但也不伐少许人也喜好戏,再者,歌舞再好,也比不过祖宗传承下来的不是,戏,也是歌舞,但歌舞,只能是歌舞,”谷莲轻笑一声,“我想,去歌剧院的人,想必大多数都是冲着人去的,至于歌舞,也全在于人。”
“不错。”胡洛白靠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去歌剧院的,大多数为达官显贵之人,这些人,最不缺的就是钞票,里面鱼龙混杂,什么样子的人都有,歌剧院之所以会有今天的成就,全因为他们有红白头牌坐压。”
谷莲像是早已预料,轻笑了声,扶了扶眼镜, “那倘若,歌剧院只剩下一人呢?”
“一人?”胡洛白不解道,“你想挖墙脚?”
一个戏园子挖歌剧院墙角?说出去谁都不会信的好吧。
“不是挖,”谷莲说,“是归属。”
胡洛白保持着沉默,静静的听着谷莲诉说。
“歌剧院之所以会有今日,是因为他们有红玫瑰,白玫瑰是后者捧上来的,论才貌,虽不输与红玫瑰,但论人气,还是差了一点,”谷莲说,“所以...”
“所以你的目标是红玫瑰?”胡洛白惊愕道,“那歌剧院岂不是完了?”
“红玫瑰,本就是我的人,当初是因为家父的戏班子倒了,她才迫不得已去了歌剧院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谋生,”谷莲志在必得道,“现在我要重开戏园子,她自然是很乐意回来的。”
“听起来很不错。”胡洛白吹嘘了几下热气,一口饮净了茶水,“还差多少资金?”
“五千大洋,”谷莲说,“三七比例,如何?”
胡洛白拧了下眉毛,“四六吧。”
谷莲一愣。
刚要说什么,就听胡洛白又说:“你出人力与管辖,我出钱,你四,我六。”
“钟少爷果然是钟少爷,出手就是爽快直接。”谷莲蹭的一下立马站起来,伸出手握住胡洛白伸过来的手,“谢谢钟少爷的信任与合作。”
“钱明儿送到,”胡洛白看了看谷莲,“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这先前要是没个准备,我也不好来找钟少爷谈合作不是。”谷莲怀揣着满满的诚意,“园子定在了东街410号,钟少爷什么时候有空,过去看看?”
“随时有空。”胡洛白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来,看向谷莲,“过几日便是苏家小姐的生辰,不然,由我引荐,让你们过去唱一曲儿?”
谷莲的手明显得一顿,拿在手里的茶杯险些掉落在地上,但好在,只是擦了些再衣服上,他的神情忽变,像是很害怕遇见什么人似的,卡在喉咙里的话半晌才结巴的卡出来,“就...不了吧,我...我怕新人紧张,搅...了钟少爷的颜面。”
谷莲的刻意逃避,胡洛白却没注意到半点。
胡洛白站起来拍了拍谷莲的肩膀,执意道:“不给新人一次展示的机会,你怎么知道就一定会失败呢,万一成功了呢。”
“我...”谷莲哑口无言,脑袋一片空白,他一直再逃避的,一直背地里又想要却不敢去接触的,真的就这样要去面对了吗?
胡洛白见他愣了神,就以为是高兴的说不出来话,于是又拍了两下谷莲,“就这么定了,这几天你通知其他人准备准备,我明儿过去看看那,然后再同苏家人商议,放心吧,绝对会让戏园子已不一样的方式开幕。”
谷莲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但愿能顺利吧。”也但愿那人不会出现。
这边刚送走谷莲,胡洛白就立马噔噔噔的跑到了二楼的书房,冲了进去,凶神恶煞般的双手往书桌上一拍,响声着实把埋头算账的简槐吓了一跳。
简槐抬起头,看了一眼容光焕发的胡洛白,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看来聊的不错。”
“岂止不错,简直是...”胡洛白往身后的椅子上一躺,那刚刚一瞬间的容光立马消失,哭丧着脸,“简直是要破产啊。”
“你把地契,产业都给他了吗?还是你把自己卖了。”简槐随意说道,埋着脑袋细细算着。
胡洛白把双腿跷在了桌子边,有些得意自己没交地契,产业的样子,说:“那倒不是,只是,他找我投资一个戏园子。”
拐弯抹角的胡洛白偷偷瞄了一眼简槐。
简槐停顿了笔头,抬头注视着胡洛白投过来的炙热表情,“需要多少?”
胡洛白瞬间来了劲,上半身往前凑了凑,笑眯眯道:“不多,五千大洋。”
简槐:“没有。”
“没有?”胡洛白不可置信,惊愕的愣的半天,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家这么穷的吗?”
简槐冷冷的对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家很富吗?”
胡洛白抬头望着天花板,冥思苦想。
emmmmm他一直认为挺富的。
“简槐,”胡洛白整个人都气奄奄的,“要不,你去抢银行吧,或者找个富婆,最好是那种,她父母不同意你们在一起,然后随手扔了五千大洋在你脸上,让你离开她女儿的那种,你觉得怎么样。”
‘咔喳’一声,钢笔瞬间从完好无损断成了半截,墨汁溅了胡洛白一脸。
第17章 民国篇【九】
胡洛白第二天还是提着一箱子沉甸甸的家当去了谷莲所说的东街410号,一路心情忐忑又澎湃,简槐这是把钟家的家底都交给他了。其实也并非那么严重,只不过是这一年白忙活了罢了,如果戏园子能收入红火的话,那么,这就可以直接另当别论。
简槐坐在办公桌,仔仔细细的把桌子上的墨渍擦拭了一遍又一遍,污点溅到了账本上一点,无法抹去,那支断残的钢笔已经被他扔进了垃圾桶,由今早打扫的女佣清理掉,一点残骸也不剩。
简槐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轻轻的揉着疲劳的太阳穴,什么时候,他开始这么放纵胡洛白为所欲为了。
他思来想去,大概是,不想只站在身后了吧,是人总会贪得无厌,他也不例外。
苏亦瑶生辰的当天,场面很壮观,都知道苏老板是出了名的疼女儿,于是,苏泰鸿在头天出手阔绰的把整个酒楼包了下来,还顺便邀请了各路的达官贵人前来道贺。
苏亦瑶盛装打扮着,脸颊晕染出一片粉红,整个人没了以往的大大咧咧,此时反而出奇的安静,乖乖的跟在她爹身后,与长辈们打招呼。
简槐缓缓停下了车,胡洛白开门从副驾驶上走了下来,还没他进酒楼半步,紧接着一辆不菲的黑色轿车跟了过来,胡洛白微眯起眼神,看了许久,来人才慢悠悠的从车后走了下来。
“苏星睿?”胡洛白一惊,收回前脚,转了个弯走了过去,“星睿哥,我还以为你赶不上亦瑶的生日呢,没想到,跑的挺快。”
苏星睿难得不是穿军装,而是穿着一身笔直的西装来衬托他那笔直的腰杆,他整理着衣领才说:“她的生日,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是要来的。”
胡洛白轻挑起眉头:“嫂子没来吗?”
苏星睿的手一顿,头不抬的说着:“她会和我娘一起来,怎么,你们关系很好吗?”
“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样有点...过分?”胡洛白说,“你娶她,却冷落她,你这样,我都看不下去了。”
“那是她自愿的,”苏星睿冷瞄了一眼胡洛白,“与我何干。”
胡洛白还想说些什么,苏星睿就已经从他身边跨步离开了。
胡洛白站在原地,表情复杂,盯着苏星睿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子,才把心里的问题分享给一旁的简槐,“你说是他拔**无情,还是我多管闲事?”
简槐把手上的礼帽往胡洛白的头上一扣,冷冷道:“有心在愁别人的事,倒不如先管好你自己,你那戏园子的人来了吗?”
胡洛白:“在路上了吧。”
很快,借胡洛白的吉言,不远处的人群中,来了一批阵仗庞大的队伍,倒是像极了拖家带口的外乡人家。
简槐实在没脸去看胡洛白出的馊主意,他看向那万众睹目的队伍,不咸不淡道:“让戏班子的人来酒楼唱,也亏得你想得出来。”
“不行吗?”胡洛白趾高气昂的抬起头,“而且我都跟老板打好招呼了,在不高的二楼腾出大一点的地方,连场地装饰我都弄好了,这多威风啊,直接碾压歌剧院。”
“你就不怕歌剧院的人眼红吗?”简槐瞄了一眼胡洛白那露出一截的脖子,边说边从自己脖子上解下围脖,抓了把胡洛白的肩膀帮他转了个面,面对自己,然后粗鲁的把围脖往胡洛白脖子上一扣。
胡洛白愣了半天,他盯着低头二话不说细细给他系围脖的简槐,那残留在围脖上的余温,瞬间焐热了冰凉的脖子。他有时候就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像神一样的存在,文能就,武能斗,冷漠的面孔下,有颗炽热的心,只是恰好不幸的捡到了他这么一坨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