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胡洛白有些措手不及,但也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冲那些人点点头,然后说着客套话。
但在这充满欢声笑语的后台,唯独谷莲是坐在化妆台边,他穿着一袭水蓝色戏袍,脸上带着浓厚而又红晕的妆容,带上假发的他,就像真的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出泥而不染的冷艳或许一般都是形容女人的,但现在用在谷莲身上,竟也恰当如此。
谷莲看上去不是很兴奋,相反之,他像是在沉思一件陈年老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把自己困在一出很黑很黑的角落里,直到一束柔和不刺眼的光芒照束在他头顶时,他才会分出些神来去好奇。
“左边眉毛歪了一点。”应这一声,谷莲像是瞬间回神,猛的抬头跟了上去。
之见,胡洛白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站在了他身后,手中把玩着他的眉棒,谷莲清了清堵塞的喉咙,问:“你怎么来了?”
胡洛白抬起眼皮看了眼镜面中的谷莲,把手中的眉棒扔回桌子上,拍了拍手心掉上去的粉渣,上前了两步靠在旁边的桌边,轻笑道:“我来来看看你是被人绑架了,还是卷着我的家当跑了,不过,好像都没有。”
谷莲:“......”
胡洛白瞧出了谷莲的心不在焉,本到嘴边的那句暴走粗口的脏话,被自己仅存的一丝理智给成功的挤跑了。
胡洛白用手背骨敲了敲桌面,语气拔高了些,“那么请问,谷先生,你打算,让外面那位颜姑娘唱多久,她好像快要撑不下去了哦。”
谷莲绷紧的神经在这一刻忽然松动了些,留了些缝隙回过神,他说话的嘴唇有些打颤,面部表情僵硬,不知所措的带着许多小动作站了起来,经过胡洛白身旁时,才低低的说了句:“抱歉。”
胡洛白扭过头望过去时,恰好还能瞧见简槐的一点水蓝色衣角,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在不经意间,悄悄发出了一丝笑声,然后瞬间平复后,他才整理衣角从二楼下去。
掌声在胡洛白踏上最后一个阶梯时,轰然响起,那齐齐地清脆的声音,差点没吓得胡洛白崴脚。
胡洛白吞了吞口水,钻进人群,来到简槐身边。
“发生什么事?”简槐撇过脑袋,“等会儿戏完了,你编个话让谷莲跟你走。”
“为啥?”胡洛白一脸不情愿的皱起眉头。
“如果你能拦得住苏星睿的话,我倒是很乐意接替你的位置。”随着简槐手指的方向,胡洛白看了过去,简槐压低嗓子,“从谷莲出场,苏星睿的情绪就没平复过,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我怕等会儿会出事儿,毕竟是个热血男儿。”
胡洛白:“不是从颜丹出来的时候,他就那样吗?”
简槐摇摇脑袋,一只手把胡洛白的脸给拍了回去,“从你进去,到谷莲出场,苏星睿就一直瞪着台上,不知道看谁,要不然等会你把颜丹和谷莲全拖走。”
“为什么?”胡洛白诧异的提了好几倍声音,瞬间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他这才又缩回自己的小角落,压低了声音,“不是,为什么是我?”
“难不成是我吗?”简槐寒眸冷瞄一眼,胡洛白顿时觉得四周零下了好几度。
胡洛白只好认怂乖巧了接下了这艰巨的人物,不情不愿的说着:“好好好,遵旨!”
“乖!”
“去你大爷。”
胡洛白的话刚落下,简槐的手速就跟了上去,手劲而有力,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了胡洛白的脑后,一把把胡洛白拍的往前一栽,简槐才有眼疾手快的拉了他一把,胡洛白这才站稳住了脚步。
“操!你有病啊!”胡洛白撑着烦躁的脸,摸着酥麻的脑后,“操...”
这次的后话还未落完全,简槐就又在那感觉还未消散的位置,狠狠的又拍了一巴掌,只是这回,他没有去‘好心’的拉胡洛白了。
胡洛白觉得自己现在完全处于随时爆发的状态,那窝在心头的无名火又被简槐点上了一把,他双目通红,眉宇紧皱,腹部因为毫无防备的碰撞到了苏亦瑶的椅子边,疼痛瞬间从胃部开始蔓延开,聚集脑后的酥麻逐渐散开。
胡洛白猛的回头,怒视起站着笔直的简槐,“你干嘛?”
“不干嘛,”简槐昂着下巴,眼皮微垂,目光下斜的看向使劲搓着胃部的胡洛白,“就是想,教你重新做人。”
“我...”胡洛白觉得自己心头的那把由简槐点燃的火,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因简槐消失了,整个人愣了半晌,才憋出来一个字,“日...”
不过,很不幸的是,因为这个字,胡洛白的屁股上,又硬生生的挨上了实打实的一脚,还未等他回头,身后就传来简槐的声音。
“别说脏话。”
“我说脏话干你屁事”“老子就说脏话了怎么了。”“你有病吧。”“操!”不过这些成为胡洛白口头禅的话,始终卡在了关键时刻,就好像喉咙声带被简槐收买了去似的。
最终,胡洛白带着那一肚子的不服气,奄奄说了句:“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大佬说什么都是对的。”
简槐并没有因为胡洛白的妥协而感到一丝高兴,他觉得,这种妥协,与那种一时心直口快的话别无二样。
想敷衍,也麻烦演的好一点不是。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台上的戏也突然停了下来,谷莲和颜丹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帘进入了后台。
胡洛白站稳脚跟,立马上前扒拉开人群,很快,没入了喧哗吵闹的人群之中,直到他迅速站稳在楼梯口时才想起什么,猛然回头吼了一嗓子,“简槐!。”
简槐办事的效率显然不需要胡洛白的提醒,他周身像是带着一股气流,让人近而避之,以肉眼可见的进攻速度,闪现到了苏星睿的身旁,然后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干什么”苏星睿的眉宇之间皱成一个深凹的川字,他嫌恶的一把推开肩膀上的那只手,不管不顾的继续往前走,他的方向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二楼的后台。
但没走几步,那被苏星睿甩开的手,就又再次出现在他的肩膀上,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你的理智呢?”
苏星睿准备掰开那只手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侧着头对着那撇见的衣服角冷声道:“很不巧,来之前就被狗吃了。”
“那倘若,我不让过呢?”简槐说,“你要硬闯吗?”
“你要拦我?”苏星睿惊讶,“为什么?”
“因为戏园子钟青提投了一大半的家当进去,今天是第一天开业,这个理由够吗?不够我在想想。”简槐松开手,转身来到苏星睿的面前,“而且,这里不是战场,你的一时鲁莽只会是糟糕的开端。”
苏星睿拧了一下眉毛,“我只是去找个人。”
“颜丹?”简槐猜测道。
“不是,”苏星睿摇摇头,“我知道她是红玫瑰,但只是没想到她是颜丹。”
“谷莲吗?”简槐细思观察着一举一动。
苏星睿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愣,脸上说不出的不可置否,他的那种冲动劲和中了邪似的表情,在那一刹那,仿佛跟着简槐口中的那个名字潇潇散去,剩下的,只有那些少有出现过在他脸上的落寞与沮丧。
久久才抬眸,连说话的嘴唇都在发着颤,苏星睿有些不敢确定的重复了遍名字,一把抓住简槐的衣领,“你说...他叫谷莲?”
简槐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没回应,他对面前这个男人身上少有出现的表情,毫无兴趣,他的心思,一心扑在后台,胡洛白搞没搞定那两个人的身上。
苏星睿的双目呆滞,像泄了气的气球似的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在得知他想得知的那个人的名字后,心中大跌大落的起伏让他一时没缓过气儿来。
不是他。
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可是,心里又残留着一丝不甘心。
二楼上,胡洛白正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子催促谷莲和颜丹离开,但谷莲这个人,唱完一场戏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先前心不在焉的样子,早已被文质彬彬的是书身样取而代之为。
胡洛白带着谷莲与颜丹从小门撤离的,但却没料到,刚走到半路,苏星睿就追了上来,身后紧跟的,还有一个与他身量差不多的简槐。
胡洛白敏感的加快了脚步,车就在前面了,几步之遥,很近的一个距离。
苏星睿几乎使劲全身力气去追逐,他的双腿不停的加快速度,眼看前面的一行人就要坐上车了,他才停了下来,弯下腰,又艰难的挺直腰板,用尽身体里仅存的一点点力气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顾濯清!”苏星睿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见,他问,“是你吗?”
颜丹的嘴唇都快咬破了,眼睛通红,双手紧握成拳头,死死的咬着牙,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身旁无动于衷的谷莲,只好又默默的低下头。
“苏大少爷,在下叫谷莲,山谷的谷,莲花的莲,想必是大少爷找错人了吧,”谷莲的声音提拔了好几倍,清脆的嗓音回荡在谧静的黑夜里,但始终没有回头。
黑夜可以笼罩一切,包括谷莲此时此刻展露出的任何表情,但即使是白天又会怎样,那冰冷的面部表情下,到底藏着多少恨,只有谷莲自己知道。
那种耻辱与背叛,只会在他的心里越刻越深,是他人生中一辈子的污点。
第19章 民国篇【十一】
车子越开越远,苏星睿依旧站在原地,他真个人看上去有些颓废,垂着脑袋,简槐追到半路,脚步就打了个弯,直接撤到了另一个巷子里,顺着乌漆巴黑的通道横冲直撞,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才出现了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