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叫没有退路。”
“如今孤看清权利的本质是一个靠尸骨堆填的无底洞,但却不能也不愿回头了。”
景修自死也在为他筹谋,还有这些年在战场上牺牲的将士,他怎么能辜负这些赤胆忠心的臣子?然咬牙坚持说起来只有四个字,做起来才知道其中的辛苦。
刘玄没有去看宇文循,他怕再宇文循眼中看到失望的神情,因为宇文循也正在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为他博天下。
这些话他不能对周婉说,不能对其它臣子说,对宇文循说也是不妥当的,但他撑不住了。
刘玄自嘲地苦笑:“韩先生与景先生说的都是对的,孤这样的人,走不到最后。”
慈不掌兵,义不经商,仁不当政……没有一颗铁石心肠,居然也敢来争天下!真是活该。
刘玄心绪波动,终于控制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宇文循急忙上前扶住他,替他顺气。
宇文循失望吗?
并不。
或者说,刘玄在景修死后展现出来的魄力已经远远超乎宇文循的预料。
过去很多事都是景修站在台前去办,刘玄做和事老,调和矛盾,因此刘玄在大部分橙子心目中留下的印象都是仁善而寡断的。
但这段时间刘玄完全证明了自己的个人能力,宇文循也相信他能够在没有景修的情况下支撑起凉州。
他只希望刘玄能撑下去,如果刘玄倒了,凉州的天也就塌了。
咳了好一会儿,刘玄才缓过来,他握住宇文循的手:“孤好些了。宇文将军这些天也辛苦了,今晚回去陪陪夫人吧,不必守着孤了。”
宇文循不放心刘玄,然而刘玄坚持让他回去,他只得告退。
离开的时候,侍从送来了汤药,宇文循走到院子里时回头望了一眼,窗户还开着,刘玄坐在窗前喝药,青年单薄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分外萧凉。
……
荆州韩昭在三天后才将答复给公良尹,这两天他试图联络刘赐,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再次在花园中相见时,公良尹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成竹在胸的样子,让韩昭一见便心生厌烦。
公良尹:“如何?阁下想好了吗?”
已经做了决定,韩昭回答得干脆果决:“我答应你。不但答应你,还会帮你们在半个月内取下昌南城。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哦?”公良尹好奇挑眉,“请说。”
韩昭:“我要你们将这份功劳算在赵寄身上。”
他不能让赵寄以俘虏之身回刘赐身边,如果赵寄有攻下昌南的功劳,刘赐至少也会在自己的势力集团里给他一席之地,这样赵寄便有最初的立身之资。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韩昭不能陪在赵寄身边,这是他目前为数不多能为赵寄做的了。
和景修对刘玄相比,他着实算不上个好师父。
孤高、冷傲、□□,如今又擅自把赵寄“送”给别人,说不定下次相见的时候那小子已经不愿意再认他做师父了。
不愿认也罢,把该给他的结清就行。
韩昭内心苦涩,兀自想着赌气的话,然而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得像是被冰封。
赵寄有功对公良尹有利无弊,他勾起嘴角,爽快地答应了韩昭的要求:“如果阁下能做到,尹乐意之至。”
作者有话要说: 堂哥画重点了。
第62章 奇袭
半个月内夺取一座防御工事完备的城池以常规方法根本不可能实现,而不常规的方法有毁城、策反、奇袭等……
毁城比如水淹、瘟疫……有违人道,轻易不会被采用。
策反需要人和,昌南城并不满足条件。
韩昭在细细研究昌南城池结构后提出的方法便是奇袭。
他将带领一支训练过的队伍从水道潜入昌南城,在寅时打开城门,让潜伏在外的荆州军队攻入。
这办法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颇为困难。
潜伏入城,不但对突袭队的成员身手要求极高,且入城后四面受敌,没有应援,领队需要在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捏准时机做出精准判断,躲过耳目,完成突袭。
这属于特战操作,很多将领不懂,有的就算听说过、知道原理,也无法独立完成一套作战计划。
就比如此次主攻的荆州主帅廖恒,他听到韩昭的作战计划后第一反应便是此法不可行。
他承认韩昭的计策从理论上能够说通,但这个计划太精细,越精细的作战计划便越容易失败。而这个办法成功的可能性不到一成,因为他们的士兵根本没有这么高的执行力。
最后是公良尹提议让韩昭一试,没想到廖恒掉头对韩昭说:“别听他的,他在让你去死。”
韩昭听了神情颇为微妙:看来公良尹在武将间的人缘也不怎么样。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韩昭与公良尹都选择采用此法,廖恒也不得不从。
韩昭需要的是精锐中的精锐,挑遍全军也不过凑了二十三人。经过短时间的训练,勉强达到标准。
晚上出发的时候,公良尹斟酒给韩昭践行。韩昭没有去接:“免了,你我之间怕很难有什么好意。”
眼前是抢他弟子的人,韩昭对他全无好感不说,还觉得公良尹对他心怀恶意,因为他对公良尹也是这样。
公良尹收回酒杯,无奈叹气:“尹先前的作为都是尽谋士之责,得罪阁下实属无奈。但尹对阁下绝无恶意,阁下的误会让尹很伤心,毕竟,尹其实很喜欢阁下。”
喜欢?喜欢什么?喜欢韩昭教的弟子出色又能干,让他白捡了?
对于这种话,韩昭一律做耳边风处理。他将头转向前方,收紧缰绳,喊了一声:“出发。”
不管旁人如何怀疑,这种作战方法对于韩昭来说却是老本行。
前世他在玉门关的第一位队长极擅长奇袭战。当时匈奴猖獗,边境守军严重不足,平民出身的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磨练出了一身神出鬼没的神通,实施过很多令人惊艳的作战计划。
韩昭跟了他一年多,学了不少,后来南征北战时这些经验也对韩昭助益良多。
功成名就后,有文人上来巴结韩昭,要为他著书,韩昭就让文士们在他的指导下编了一套兵法,里面有一章便是专门写奇袭战的。
书成的时候,是那个队长为了保护下属葬身黄沙的第十年。韩昭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书上录上他的名。
可惜,那套兵法书因是反贼所作,在韩崇光被处决后就被烧了,并未流传下来。
过往的事回忆起来总是带着几分苍凉,多年戎马倥偬给韩昭留下了太多遗憾,但也是这些金戈铁马的岁月,铸就了如今的韩昭。
对于这些经历韩昭说不上好坏,他不喜欢回顾往昔,也几乎从不说后悔。
人要往前看,也要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是夜,昌南城的城门被打开,护城河的吊桥被偷偷放了下来。
这场漂亮的潜入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待守卫的士兵发现不对的时候埋伏在外的数百荆州士兵早已潜入城内,开始抢占城楼。
“有敌袭!”一声呼喊惊碎了黑夜的寂静,顿时吵闹声、跑步声、兵戈交接声四起,今夜变数突起。
带领大军守在高岭上的廖恒收到开城信号,拔出腰间的长剑,指天高喊:“夺取昌南,杀!
“杀!”应和之声扑山倒海,万千士兵一同朝昌南城冲去,骑兵奔袭得最快,拉成一道箭矢。
昌南的守将也并非草包,很快做出应对:“你们跟我夺回城楼,城墙其它地方列阵、架弓,阻止敌军骑兵靠近!”
箭矢很快架起,漫天的箭雨飞落,有人中箭跌落马下,然而更多的人一往无前地朝城门奔来。
昌南守军也在冲锋,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夺回城门,然而却止步在台阶处。
韩昭带着突袭队剩余的成员守在台阶口,比人还高的长\\枪,在他手中如同手臂一般灵活,每一个试图冲上城楼的敌军都被斩于枪下,鲜血、断肢、哀嚎……成为了这个角落最主要的组成部分。
刀箭落在身上只有一瞬的痛觉,枪尖划破敌人脖子的感觉与撕破宣纸并没有太大区别,敌人的血温是韩昭如今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
挽枪的时候,枪上的血洒出一片血雨,落在其他人身上还未凉,但让人胆寒。比起他杀敌的利落干脆,仿佛刀枪不入的承伤能力,更让旁人畏惧的是他脸上眼底的平静。
战争的本质就是抢夺,国家君王争抢财富、土地,而他们争抢的是别人和自己的性命。
敌死,我便能活。
这是韩昭刻进基因里的常识。
他不是思想家,从没思考过这样对还是不对,他只知道踏着这一具具骸骨,能到达一切他想要的东西或人面前。
而在此之前他要做的只是在这条路上尽力让他和身后的士兵活下去。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如此。
昌南城上金股轰鸣,旌旗猎猎,杀声震天。
而不远处的山岗上,身着墨蓝长衫的文试也在密切关注着这场战事。
公良尹的神情很轻松,早在城门开启之时,这场仗他们就已经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