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粗糙的慢轮,用脚是不太现实,乌罗也并不相信自己能用一只手来解决,所以干脆用两个人,一个人固定转轮,一个人专心塑形,这样说不准效率还高一些。
乌罗在陶艺课上玩过快轮,人工慢轮的速度相对不那么固定,不过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他将一坨陶土砸在表面上,让女人不停地转动着轮子。
陶土在乌罗的手底下快速成型,他拿起石片稍稍修饰了下边缘,这才真正开始拉坯。
最开始一切都还好,直到轮子越转越快,简直要转出火星来了,陶土刮蹭着乌罗的指腹,他下意识喊出声来“慢慢慢!”
无人听懂,不过转轮子的女人被吓了一跳,慢轮的速度的确慢了下来。
乌罗摩挲了下自己还炙热的指腹,不由得毛骨悚然,急忙抬头去看腼腆低头的女人,震惊道“你这是要上天啊姐姐?我们有火,用不着你给我摩擦生热。”
女人羞涩地微笑起来,完全没有明白乌罗的意思,将他的震撼曲解成了惊讶的夸赞。
“行吧。”乌罗叹了口气,招招手让她站在自己的位置揉泥,而自己则站到转轮子的位置上开始给她控制速度。
这个世界没有标尺,木棍固定的缺口全都是凭着一个感觉走,因此并不契合,口略微有些大,转起来稍有些摇摆,非常吃力,乌罗转了没有多久就觉得胳膊酸痛,赶紧换了人过来帮忙,免得自己转下去提前变成神雕大侠。
“慢——”乌罗扬手做了个指挥的动作,他缓缓将手降下去,女人们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不过慢轮的速度确实控制在了一个可喜的正常范围内。
不过没多久拉坯的那一位就催促着转轮子的赶紧加速。
乌罗看着旋转的慢轮,总感觉自己看到了火光四溅的未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落魄地走了。
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而女人们挤在一堆,将小酷哥跟那个崭新的慢轮围得密不透风,争先恐后地喊着“我!”、“你!”,她们已经学会说一些话了,对新东西抱有极高的热情,见着乌罗走了,也并不在意,反倒是打量起新事物来,迫不及待想自己上手试一试。
乌罗回部落前先去洗了个手,他得让首领尝一下盐。
首领不在山洞里,乌罗只好下来准备问一问,正巧看到了照顾婴儿的敷敷,他给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对方哄孩子入睡的声音有点漏风,听起来就像是“敷敷”而不是“呼呼”。敷敷对这个名字接受也很良好,大家都习惯了她的声音,也愿意这么称呼她,所以她就成了部落里第二个有名字的人了。
婴儿并不乖巧,他长大了很多,开始对外界有好奇心了,于是一直在爬来爬去,捣乱敷敷的工作进度,而敷敷只能无可奈何地把他一次次抱起来,满足这个孩子想要吸引大人注意力的想法。
乌罗在旁打量了一会儿,看敷敷不停更变搂抱小婴儿的动作都看累了,就提了个放在蓄水池边的空罐子过来,上面的藤条打湿了,摸起来很韧,他走过去发出声音提醒敷敷,对方只是疲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把婴儿往自己怀里塞,试图用大腿跟胸膛夹住这个婴儿,免得对方逃走。
她是蹲下来干活的。
“敷敷。”乌罗喊她,伸手去将婴儿抱起,而敷敷犹豫了片刻,还是松开了胳膊,任由乌罗把婴儿抱住。
乌罗看了下罐子,再看一看婴儿踢蹬的小腿,犹豫了片刻。
他,乌罗,至今未婚未育,对如何照顾小孩子十窍通了九窍,总而言之是一窍不通。
塞罐子里会不会不太好啊,听说小孩子的骨头是软的,困在罐子里可别影响发育啊……
而敷敷显然从他的犹豫跟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罐子里感觉到了什么,立刻神情惊恐地看了过来。
这些陶罐不是拿来装水,就是拿来煮汤装食物,乌罗想将孩子放在里面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敷敷虎视眈眈地盯着乌罗,准备好了看着对方放下去,就立刻动手抢走。
果然还是去找找有没有什么编织教程的书,编个藤框比较好吧。
乌罗细思片刻,将婴儿重新塞给了敷敷,敷敷这才疑惑而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紧紧搂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小宝贝,不解地看向乌罗。
“我想办法。”乌罗微笑着告诉她,“首领呢?”
敷敷懵懵懂懂的,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白了,不过不以为然,男人能对孩子有什么办法,就算是乌罗也是一样的,不过她没有说出来,而是指了个方向给乌罗,结结巴巴道“那——那里。她去。”
乌罗眯着眼看了下方向,既不是洗澡的地方,也不是施肥的地方,他于是心安理得地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了过去。
当行李箱碾过凹凸不平的地面震得手心发麻时,乌罗不由得幽幽想道要想富,先修路。
第36章
首领正在地上画画。
石板并不容易刻东西, 而且一旦稍有差池整个图案就会彻底损害,极难弥补。在乌罗看到的那些石板里, 有不少内容都是刻坏了之后重新再刻的, 后来首领慢慢就学乖了,有时候要记录较长的事物, 先在地面上用树枝跟泥土画个大概的流程, 顺便梳理自己的思绪。
这样失误的可能性就会低一些。
而乌罗走来时, 一脚踩在了太阳上。
行李箱的滚轮碾出两条长长的痕迹, 像是乌云般遮住了日光, 首领歪着头看向乌罗, 在对方彻底毁掉自己的图画之前,及时将对方喊到了自己身边, 避免了更多破坏。
“怎么了?”首领问他,带着点新奇跟激动,乌罗的确经常跟别人来往, 可是很少会特意寻找某个人,她有些好奇这次乌罗还会拿出什么新玩意来。
乌罗捏了一撮盐放在首领的掌心里,示意她尝尝看。
“这是盐。”
首领看着那些白色的粉末, 将信将疑地看着乌罗,她的食谱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东西, 因此并不懂这是什么, 是进嘴的还是像泥巴一样拿来用的。直到乌罗先捏了一撮进自己的嘴里, 首领才确定这似乎是可以吃的东西, 于是伸手去拿, 她的吃相就比乌罗豪放多了,已经不是一小撮,而是一把抓去塞进了嘴里。
乌罗使劲儿拦都没拦住,只好不忍地避开视线。
这个都用不着自己亲身上阵,光是用一双眼睛看着就能感觉到那咸味得有多齁人,乌罗已经打算起身去给首领找点水润润嗓子了。
还好他聪明地只抓了一小把,要是拿一整袋盐出来,首领这么一塞,今天晚上就可以直接准备双人火葬了。
乌罗绝对会以谋逆罪被叉死。
说到底还是乌罗不够谨慎,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人吃什么都大口大口的,更没了解过调味料这种玩意,当然没有任何细细品味的概念了。
乌罗感觉自己很是惭愧,很是后悔,很是内疚,只期望于首领不要吃完后以为他想试图篡位。
出乎意料的是,首领的脸色在一瞬间扭曲了下后就恢复正常了,看起来并不生气,反而是惊喜,她又用手指沾了下乌罗的手心,放在唇边舔了舔这种白色的晶体,忽然吐出了两个让人完全听不懂的音来。
“这个,白,哪里?怎么?”首领说完了才想起该切换下语言系统,于是绞尽脑汁地跟乌罗交流着,她笨拙地说道,“以前,换,紫,黄,很大,有苦跟……”
“咸。”乌罗补充道,“这个很咸。”
首领恍然大悟,她点点头,重复了一次“咸,不苦。”
不过比起学新词汇,乌罗更好奇的反而是首领居然见过盐,他不由得摩挲了下自己的手指,搭在膝盖上形成一个塔状,指尖互相拨动着,若有所思起来。
首领应该是想问这样白色的盐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做出来的。
后面的话证实了她以前跟别的部落交换过盐,那些盐里的颜色有紫色跟黄色,结成后的晶体都较大,多数是苦咸味。哪怕是现代,没有经过精细加工的盐颗粒也足够粗大,被称为粗盐,在这个只能靠煮来制盐的时代,恐怕每颗盐的块头会更大。
这就意味着他们曾经有过调味料,或者已经意识到了盐对人的重要性,所以在交易里有相关的信息。
现代绝大多数人都更习惯于白色的食盐,这是因为常用盐多数是从盐井或者盐湖里提取出来的,且经过加工。如首领所说的紫色与黄色的盐,很可能是天然矿盐稍加处理后的产品,根本不存在提纯这道手续,还留有杂质,同样保留了本身的色彩。
其实现代也有各种颜色的盐,只是国内用的较少,比如吃牛排时放在餐桌边的玫瑰盐就是一种粉色,而且颗粒较粗,像是破碎的糖果一样。
乌罗沉思片刻,又问道“你们吃咸吗?”
“吃。”首领点了点头道,“没有兽的时候,吃果子,会累,睡觉,脸很痛,脸黄黄,跑不动。”
应该是头很痛,缺盐会导致晕厥跟头痛,首领还暂时分不清头跟脸的区别。
“怎么吃,换吗?”乌罗又问她,“还是你们会做盐?”
首领摇摇头道“盐,陶器(厉害)的巫会,我,不会。有东西,吃了,一样。”她歪着头想了想,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的形容过于简单,难以理解,因此陷入苦恼之中,皱着脸思索了好一会儿,用树枝无意识地敲着刚画上的小人脑袋,慢吞吞道,“你,等,我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