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松开秋颜宁,站起身俯望着她,那染血的双唇扬起一个大笑。
秋颜宁眸光一沉,知从白棠站起身时,这玌丁又占据的主权。
“嗨呀呀,我竟没想到啊。”
玌丁舔了舔唇,笑得讶意,它本以为秋颜宁会推开白棠,厌恶或质问,再或刀剑以对,如此一来就可掐灭那小丫头仅存的期望,如此便可借机夺舍,可谁成想啊……
它满腔不满,当即嘲弄道:“没想到你竟也存了那样的心思。”
“什么心思?”秋颜宁冷声问。
“当然是——”
不等它说完,突然面色大变,踉踉跄跄坐在地上,模样痛苦至极。
这回是秋颜宁俯视玌丁,笑着道:“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快化了。”
“你——”玌丁尖声高喊,知是身上符咒奏效,可偏偏它又脱不了身,因为——
那小丫头在吃它啊!
亲吻
这小丫头怎么突然……
玌丁一时想不明,但随着意识逐渐消失, 自知魂魄是要被吞噬殆尽了。
它恨, 千年来它不知愚弄多少人, 可在今日, 它却栽在一个小小修士身上, 夺舍不成,反而为人养分, 说到底是它……太急躁……
地上,玌丁附体的白棠不再挣扎, 如睡去一般。
“玌丁没了?”
蓟妤拢袖, 从不远处飘出,望着地上的白棠。
“不错, 它气息尽了。”秋颜宁微微蹲身查探白棠的气息,一人一魂有意略过方才之事。
蓟妤叹道:“这便好,风君终于可安心了。”
?
秋颜宁抬首, 反问道:“他怎不在?”
蓟妤答:“正与殿中那帮小辈交谈呢。”
秋颜宁闻言稍稍点头,抱起白棠与众人汇合, 也不再多问。
在殿中时, 风辛为何要试探杨封等人?
她并未细想,想来对方与她一样有所隐瞒, 既然交好同行,还是互相留些悬念,不要过细探究为好。
垂眸看向昏睡中白棠,小丫头此次吞噬了这狐狸, 虽说修为不济,但好歹也是千年的魂,一时怕是难醒。
她掂量掂量,确实比当年重了一些,但依旧轻盈盈。
方才,她虽不知玌丁的答案,却隐隐感觉是言中了什么。
秋颜宁自知在有意逃避,且有预感:那个答案会扰乱她的心神,叫她往日所建立之事与计划崩坍。
她——其实在怕?
恐惧、逃避。于修行而言,无异是件坏事。
收回思绪,秋颜宁返回殿中,到时正见这帮男子神色激动,个个围绕着风辛,那表情,怕是见了央国君主也未必如此。风辛正在叙述过往,杨封提笔记录,张之寅则取了殿中装饰以作考究。
“白姑娘,你也来了!”苏宴朝她挥了挥手。
蓟妤解释道:“放心,风君自会替你保密,正好他们也不记得初时发生的事。”
“多谢。”秋颜宁颌首。
交谈之际,坐在角落晃着小腿的戚念一见二人,蓝瞳顿时一亮,跑到她脚边。
但随即,他又皱眉,颤声问:“她……困了?不能睡。”
他知道,他大哥就是这样,然后再也未醒来。
秋颜宁轻笑,低声道:“放心,她无碍。”
戚念眨眼,似乎在怀疑真假,踮脚蹦哒了几下,想要看白棠的脸。
“咦?白姑娘你的嘴……怎么了?”余常安瞄了一眼,转身傻愣愣问道。
闻言,众人这才扭头看来,果然见她唇破了皮,嘴角还染了些血迹。
她能作何解释?总不能说是被吻咬了?
好在秋颜宁脸皮厚,面对几人的目光面不改色,只是微微懊恼道:“走太快,磕了。”
众人表示理解,想来寻妹心切,路上磕绊摔倒了。
苏宴负手,讨好笑道:“白姑娘往后可以小心啊。”
“自然。”
秋颜宁轻笑,脑中却不禁回忆起当时,除了玌丁这狐狸作怪,她想不到别的。否则白棠为何会吻她?这样的举止可不符合小丫头平日作派。
“诸位顺着此道便可走出。”
风辛一席话毕,指向左方一处通道,说话间他与蓟妤的身影逐渐模糊。
杨封欲言又止:“您这是……”
风辛眼中流露处释然之色,淡淡道:“心愿已了,该走了。”
话毕,整个魂魄变淡,蓟妤向众人稍稍欠身后也随之消失。
秋颜宁旁观这幕不禁感慨,假使她不曾走上这条路,想来也不会知道暴君风辛竟是这样的人。且不说与玌丁周旋,就是存于千年,被世人唾弃不含怨念就已是不易了。
见风辛夫妇消失,张之寅几人纷纷朝宝座一拜,之后才从甬道出了墓地。
众人抬头,却见日光刺眼,望着头顶日轮,原来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了一夜。
秋颜宁眯眼望向无尽枯黄的草地,不见残垣断壁,在马车上落了一层薄雪,好在马匹还在,此时正低头吃着草。
她回首,背后正是那灰白如馒头的巨石,而这墓就是所谓的灰岩镇了。
而杨封等人见此,不知为何,心中惊有股重获新生之感,那墓中经历犹如一场梦境。
“我竟见到了风辛?”
余有平“啪”一拍脸,嘴中还念叨。
张之寅捋了捋胡须,那一夜,又太多疑惑之处,但脑中空空,叫他不知从何查起。
他收回视线,满腔情绪只得化作一句:“看来,不枉此行啊。”
只是稍作停留,众人整理好行装,便再次踏上道路。
……
马车中,秋颜宁取了些水,沾湿帕子替白棠擦拭面容。
戚念则睁着大眼在一旁观看,不过十分乖巧安分。
她侧目,忽然问:“手上如何?”
戚念垂首,摊开双手,指尖只有小小的红点,比起往日受过的打骂,这不痛不痒的小红点与他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我,何时,像你厉害?”
他摇头,双眸中迸发出光彩,忽然问道。
戚念袖中双拳紧握,他想要与秋颜宁一样。如此一来,他就不必逃跑,也不必再躲,可以保护别人,他渴望如秋颜宁那般站在众人前方,自己力量足以担下一切。
秋颜宁盯着他的双眸,面露正色道:“不远。”
“我,努力。”戚念小脸写满认真。
秋颜宁见此轻笑出声,这戚念平日少言语,但性子却倔得很,极不服输知要上进。
她竟可以想象,这小子有一日在修仙界大放光彩的场景,只是——
要等他褪下这身女儿装。
想到这,她不禁微微扶额。分明是英姿勃勃,出尘孤冷的男子,若是穿着不合适的女装,再加涂白面,抹红嘴……
秋颜宁轻叹一声,表情哭笑不得,看向枕在膝上的白棠,暗道:这定是被这小丫头给荼毒了。
戚念歪了歪头,似是不懂她在想什么,却见这时,白棠眉一蹙,有了转醒的迹象。
“小棠?”
秋颜宁轻轻唤道。
白棠艰难睁开眼,刺眼的光又迫使她闭眼,几次开阖后这才适应。她缓缓睁开眼,一见自己与秋颜宁如此之近,再看唇上的伤口,回忆当时场景,顿时脑中充血脸也发烫。
“我,我……”
脑中一凌乱,连口舌也变得不利索了。
“喝水吗?”
秋颜宁问道。
白棠干咳几声,发觉喉咙刺痛无比,突然想起那狐狸附在她身,又嚎又叫的,任谁的嗓子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要的。”
她点头,待喂了一些水,清了清嗓,这才感觉舒适了不少。
端坐起身子,白棠靠着马车。那时,玌丁险些将那番话说了来,不过若非这一激,她还没把握吞噬那遭瘟死的狐。她手指绕了绕衣上的绒毛,整理着脑中玌丁残存的记忆,但要是这些记忆对她毫无影响是假。
不过她终究是她。
待完全理解后,她斜眼瞄秋颜宁,这一瞧,她心又开始鼓动了。
“您,”
白棠酝酿着,想查看秋颜宁指尖的伤,却不敢有动作。
过了片刻,她才接着道:“您手上的伤……”
“不碍事。”秋颜宁也不知如何面对她,不免有些忐忑,她本想伸手揉白棠的头,但随即又改为理耳边散落的发丝。
白棠何等敏锐?
察觉此举,她只是勉勉强强一笑,语调故作一如既往:“您骗人!您看这手上多大的口子!”
秋颜宁温声道:“抹些药就好了,小棠感觉如何?”
白棠哼哼道:“我怎么会有事呀?自然是很好了!”
“我手。”
戚念面无表情,蓝瞳却水汪汪望向二人,向白棠摊开手。这倒霉孩子一开腔,氛围倒好了许多。
“噫!男子汉大丈夫,这分明是被蚊叮了。”
白棠假嗔,推回戚念的手,说着又扭头看向秋颜宁。她扭扭捏捏,嚅嗫道:“那吻……是玌丁控制。”
“我知道。”
秋颜宁莞尔一笑,全然不在意被吻,不过是对此有些出乎意外罢了,再加听了白棠这番话,心中隐隐透着连自己也未察觉的遗憾。
不过,她注意全在白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