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嫣瞥一眼,“咦?”了一声,从盒子里拿出几样东西,细说道:“这耳坠用的是沧代国的红玛瑙;这个紫玉蝶夹,我记得是柳家夫人所赐,咦?还有这个佩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白棠震惊不已,自然识得这些糖与珠宝。她知道这些东西多是柳梢从院里姐妹手中搜刮来的,却不知柳梢的贡糖攒了如此多。
秋嫣合上木盒,当即斥骂道:“哼!想来也不是一朝一夕了。本小姐当初念你上有病重老母,下有痴弟,饶你一次,岂料你偷窃成瘾,试问还留你做甚?秋家从不需要你这等人物。”
柳梢发懵,一时怔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痛哭流涕道:“嫣小姐!自从到大小姐院里做事我便再未干过偷窃之事,这些东西皆乃大小姐所赐。还有这糖我一直不曾舍得吃,前几日家里又来信说父亲因为暴雨而摔伤了脚,我想到亲人,本想着叫人连首饰一同送回老家。”
秋嫣闻言迟疑,但只是一瞬。
她铁了心,不屑道:“少拿你爹娘出来摆!你说是送,便是是送了?大小姐赏赐也好,还是偷窃也罢,你今后都不必在此做事了。”
见柳梢祈求的目光,来燕汗颜,附耳低语道:“小姐,若她所说属实,她与秋府签了契书,怕是不好……”
秋嫣望着院内一干呆若木鸡的丫鬟,面露嫌弃,不想多待。便胡乱吩咐道:“那便让她去杂役,总之本小姐不想再见她!”
说罢,自顾起身,领来燕等人洒然离去。
在外头围观的丫头们见状也忙作鸟兽散,嘴里还唏嘘不已。
院里几人木然伫立,心下百感交集。
“都怪你们……”
柳梢模样狼狈,任由红肿的面颊沾满眼泪。
过来良久,她揩了把脸,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整个人却死气沉沉。
“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你、还有你、你们都不得好死!”柳梢双眸充血阴鸷,可怜香囊被她踩在脚下。
风姿
白棠盯着香囊,眼瞳骤缩,心如刀绞,眼泪险些没忍住。当即,她上前甩了柳梢一记耳光。
“好啊!”
她眼眶微红,却笑得阴狠,一字一顿道:“你说我们不得好死,我倒要看看谁最后不得好死!”
见此,众人心底骇然,却忙纷纷哄劝她。她们从不曾见过白棠这副模样,但却知这二人是彻底杠上了。
如今院里出了这种事,若是再惹得白棠被贬可就不好了。
白棠强忍泪意,心底一阵酸楚,敷衍几句后便出了院子,一想起柳梢的话就气得不行。
她坐在水榭中,深吸一口,自始至终不发一眼。
待到傍晚时,夕阳斜落,眼看快要没入山了。她正要返回院中,却呼道——
“大小姐回来啦!”
只能一个丫头脚步匆匆,看样子是从外头跑进来,待踉跄站稳身子继续道:“妹妹,大小姐与三小姐回来啦!”
白棠起身,不禁问道:“怎么就这两位?”
喘了口气,丫头有些激动道:“你且容我慢慢说——”
……
宸台位平京最北,一眼望去诺大。再往西,靠怀山山脉,而其中一带乃是定国主的围猎场。
定国尚红,朝国重黑。
一帮骑装劲服的年轻男子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两派少女。
穿赤衣的如风、着玄衣的飒爽,统一梳作马尾长辫,风采别样不输男儿。
“早闻贵国诸位将军的威名,不想定国女儿也是身姿不凡。”朝国公主碧色的眼眸中含笑,如荡漾的水波,开口说的是央语。
仙东六百一十六国,多半是一族,如今位高者乃是千年前登朝时代的大族及臣子。至今,血脉最纯,国力最雄厚莫过于直系的央国,央语是讲的古语,既是古语,各国自然要学。
“丹歌公主过誉了,不知您想如何比试?”在安公主莞尔一笑,一袭红衣骑装衬托出几分英气。容貌虽不及丹歌公主,却也是位明艳端庄、如水柔美的女子
“比射术,就比谁打的猎物多,谁最准。”丹歌公主微微抬颌,似是对此十分自信:“在安公主意下如何?”
“甚好。”在安公主语气平淡,一如既往露出笑颜。
她垂眸看了眼身旁容颜绝美的少女,表示此次稳操胜券。
“姐姐。”
同行的秋锦凑近轻声细语道:“若是撑不住,公主也不会怪罪的。”
在安公主身旁的少女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凤眸视线转来,粉唇微扬,朝秋颜宁挑衅一笑。
这一笑美得直戳人心怀,傲然而不可一世。
秋颜宁脸色苍白,心底如乱麻,细声道:“我,我要留下。”
唉!早知如此。
秋锦眠暗叹一声。她心知秋颜宁看似懦弱,其实倔得很,平日最爱与二姐较真,既是认定的事,怕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她本不该参加,却实在忧心秋颜宁。
大哥、二姐、小弟乃是参赛的重点,身负重任,想来不能时刻顾及。
倔强有骨气是好,可她这姐姐哪里懂什么骑马射箭啊!平日练习从未参与过,连皮毛都搞不清,再加重病在身,别说射箭,骑马都成问题。
假使换作平日也罢,可当下对立的并非自家人。
而是朝国的公主使臣!
“起!”
侍官一声令下,号角震天,林中鸟受惊纷飞,众人闻声纷纷上马持弓。
“姐姐,不如你与我同坐……”
“秋小姐。比赛不比自家,勉为其难不如弃了吧!”年纪稍大一些的粗眉少女拉着缰绳,眼下鄙夷,提醒一句,便直奔山林而去。
“锦眠,你不必管我。”秋颜宁也不想秋锦眠为难,默默背上弓箭,翻身上马,好在这马儿温顺,揪着马鞍踩空几下也没发作。
“我……”
“先走一步了。”
不容秋锦眠多言,马儿嘶鸣一声,秋颜宁绝尘而去。
她绝不放弃!
秋颜宁咬着苍白的唇,汪然欲涕,握着缰绳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她自知是不自量力,却不甘受气落寞,见不得二妹众星捧月的模样。然即便丑态百出,她也绝不想当连陪衬也算不上的尘埃。
“吁!”
马跑得极快,秋颜宁咬牙连唤几声才猛然停步,若不是抓得紧,她险些摔下马。
经这一折腾,她的手心湿漉漉的,手被震得哆嗦不停。
扫量周遭,树木高耸密集,草丛茂盛,连半个人影也不见,一时不由心慌了。
她在哪儿?该去哪儿?
迫于无奈,秋颜宁颤颤巍巍取下弓箭,耳朵细听动静,僵立在原地。
“沙沙”
有猎物?
秋颜宁惊喜,气血上涌直冲胸前,抖着手举起弓箭。
未等开弓,只听“嗖”的一声,白尾箭矢从她的右臂擦过,正中猎物。
愕然抬头,见为首的是在安公主等人,视线终落在公主身侧的秋落鸾身上。
一名侍从忙上前提取猎物,欣喜道:“恭喜颜华小姐,是只兔子!”
“兔子罢了,有什么好喜的?”秋落鸾在马上睥睨那侍从,轻哼一声,利落收起长弓。
“咦?”
“颜宁小姐也在。”在安公主与秋落鸾关系极好,私下无人时倒与普通少女无异,看不出丁点王室架子。
“大姐,你向来不善寻路,想来你也在这里待了一阵吧?”秋落鸾嫣然一笑,眨了眨凤眸。
在安公主笑道:“颜宁小姐,不如我们几人一同前往吧?”
“我……”
秋颜宁思忖片刻后,把头埋很低,声音干涩答道:“不,不必了……”
“当真?”秋落鸾收敛笑意,认真问道。
在安公主见状,语态平和道:“不过是游戏罢了,颜宁小姐不必较真。”
“多谢公主好意。”秋颜宁不多言,说罢驭马往前。
她不想被人嗤笑,更不想当累赘被旁人笑话。
秋颜宁不敢想二妹鄙夷的表情,小弟秋景铄再与大哥、父亲说叨此事。
她心下茫然,走了许久,觉得手臂酸疼才停下。
苦涩一笑,秋颜宁越想越颓,干脆下马坐在石头上,心下暗道:若不是她,锦眠也不必趟这遭浑水,想来她现在一定在找自己。早知如此,就不该赌气参与!
有声音!
就在这时,马蹄声隐隐传来。
莫不是秋落鸾跟来了?
秋颜宁心中一紧,原本迷糊的脑中顿时清醒了许多,侧首望向一侧草丛。
“呼!”粗重的呼吸声由远及近,察觉情况不对忙举弓对准,待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后,秋颜宁大惊。
“是,是人熊!”
周身一阵发寒,气血翻涌直冲心府,秋颜宁眼眶湿润,刚稳住的双手瞬时又抖了起来。一股庞大的压迫感令她浑身发毛,差点瘫坐在地,此刻她腿脚无力,无法动弹。
“快!放箭!”有人提醒道。
几名男子骑马赶来,那人边喊边弋射,侍从牵制绳索,另几人则在一旁周旋,想来一定是这帮人在追猎这人熊了。
不容多想,秋颜宁忙松弦,那箭矢飞出一半就落了,着实令人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