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的小姐自然是秋颜宁的生母——宁清。
白棠顿时联想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粉色纷飞间,一个少女撩裙爬墙,另一个在墙下急切地唤着。
只是白棠越想,似是回忆起什么,面色僵了一下,眼底阴暗翻涌。
“您与小姐容貌极像。”才氏感叹,眼底下的异样转瞬即逝。
秋颜宁听罢黯然神伤,失落道:“可我远不及母亲……”
“哎,此言差矣。”才氏连连摇头,一脸正色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姐的期许从来不是这些虚名,而是望您能快乐安康啊。”
嘁!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白棠不屑,听闻只觉得这才氏也不过尔尔,想来是遭女典荼毒至深,是个虚假之人。
“但我……”秋颜宁苦笑。
“大小姐。”才氏顿了一会,才劝道:“您是大将军的嫡长女,身体里流着安南宁氏的血。试问,天底下有多少人能与您相提并论,你又何必在意哪些质疑?人活一世,不就是图开心洒脱么?”
“我……”秋颜宁微愣,受其感染,眼眸中难得透出傲然之色,点头道:“才姨说得是。”
也不知是空气凉爽,亦或才氏的话,又许是见不得殷勤场面。白棠只觉得阴寒战战,脊背汗毛竖起,浑身泛起一阵诡异感。
雷声震撼,眼见雨势漂进屋,她身子一颤,忙去栓窗。
“这雨真是。”
才氏“咿呀”感慨了一声,放下茶盏,命丫头撑伞:“大小姐,我先回院里一趟。”
“外头雨大,不妨…多待一会,等雨停。”
才氏轻笑,谢道:“不必了,多谢大小姐好意。”
秋颜宁不会留人,也只得任期离去,待才氏一走,白棠试探道:“小姐,那才氏……”
以为她不知自家之事,细声解释道:“才姨是宁家的旁支外姓子弟,自小在我母亲身旁做侍女。她人极好,如今…也属她与我最亲近了……”
白棠对此不敢苟同,亏得只是探口风,假使这一开口就讲才书的不是,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才氏与她谁更可信?
结果十分了然。她何必自讨没趣,若才氏真是一番诚心,她岂不是成了挑拨离间?
“那锦眠小姐呢?”她转问道。
秋颜宁道:“锦眠性子最好,箭术了得不输颜华,只可惜…她身子不好,像骑术射箭极少参与,否则……”
稍顿,秋颜宁赸笑,揪着帕子,沮丧道:“我身子健全,却毫无天赋,奶奶说我全然不像是秋家人。”
太可悲了。
白棠咋舌。她倒不觉得秋颜宁是真是庸才,虽说她不懂大道理,但知道人若一直被压,其身心气焰则会变低,没有底气,身陷泽地,如何跳起翻身?
作为将门女儿平平庸庸,而兄弟姐妹个个不凡,尤其身为长女,这在名门望族,可算得上一个异类了。
秋颜表情宁委屈,丧气冲人,她一见就头疼,只得强颜安慰道:“可我觉得您是最好的小姐。”
秋颜宁怔了,抬眼看她,颇有些含情脉脉的意味,感动得眼眶又红了。
白棠顿时寒毛竖起,趁热打铁,她表情真挚道:“我晓得您待小棠最好了。从小到大处了阿姐,没有人这么疼我,以后我要一直陪在您身边。”
此话出口,连她自个儿都觉得肉麻。
然而。秋颜宁闻言却既感动又心疼。
自秋颜宁记事起,她便觉得端坐高位,饶是旁人再关心,却总隔着一层疏离。
这般应该,这般不应该,亦或她该如何。冷漠、疏远、隔阂、尊敬,她从未听说过这般贴心的话。
撒娇、亲昵,少女天真,总是可望而不可触即。
秋颜宁勉笑一声,泪水难抑道:“傻丫头,以后你若要嫁人,哪能一直陪我。”
“那我不嫁了,若哪天世人都弃您、厌您,我也要跟着您。”白棠撇了撇嘴,饶是她再机敏也才十二三岁,并未理解其中的含义,于是开口便说了。
秋颜宁却忽然道:“小棠,你能让我抱会儿吗?”
白棠瞠目结舌, “这,这,抱…您……”
未等反应,白棠只觉周身一阵温暖,便已被一股淡香笼罩。
她身子她不曾与人如此亲密过,脑子顿时空了,竟傻愣愣任由秋颜宁抱着。忽然间,她想到了自家阿姐,一时竟连想好的甜话也忘了。
“小棠真贴心。”秋颜宁松开木讷的白棠,破涕为笑道。
“小……”
柳梢掀帘进来,表情微抽,瞧见如此一幕,不免哑然。
她心下颇为不服,暗道:好个小棠!未免也心机了!不晓得使了什么法子把大小姐感动成这副模样,难怪每次都得赏赐。
微雨
越想越气,柳梢怪声高道:“小姐,雨停了。”
见窗棂外雨后初晴,秋颜宁擦拭眼角,对柳梢道:“吩咐兰心收拾一下,启程吧……”
柳梢板着脸,应答:“是,小姐。”
白棠也忙去帮忙,待收拾好,才于才氏出府。
行雨后,空气清新,泥土味儿混着凉意。秋府的马车起初在大道,尔后又走婉转小路。
她掀开车帘,抬头可看云绕群山,苍翠秀丽,低头则看碧色河带。
不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雀啼,其声婉转清脆,甚是动听。
见此风景,柳梢与兰心的头一个劲儿往外探看。虽说这二人年纪大白棠几岁,却极少出府,又同是好奇的年纪。
唯独秋颜宁不为所动,若有所思。
白棠揣测:大小姐此次前往云山探望是假,见老夫人才是真。即便这三小姐与小姐关系再好,也不及老夫人呐。
这么想着,一路无话。约莫两个时辰后,马车才抵达云山。
她站在山脚下,眼前得豁然开朗,心底顿时舒畅无比,再沿着两节石阶往上,几座阁楼清晰可见。
阁内,其中布局倒十分简雅。木漆锃亮,外厅与内厅隔着一层木雕镶竹兰画丝质屏风,靠窗处养着一盆碗莲,空气中弥漫着股温和的药香。
好雅致!
白棠见惯了秋府的雅致精巧,也仍不免为之赞叹。
“老主母与小姐可在?”才氏问。
“在。”那侍女语气恭敬,却连眼皮也没抬。
“哪…她们现在何处?”秋颜宁一激动,又结巴了。
“老夫人与三小姐正在楼上呢。”侍女回答,表情如石道:“您随我来。”
“什么东西!”柳梢低啐一声。
白棠暗露夷色,不服侍女的态度。若换作秋嫣与二小姐,这狗仗人势的贱骨头会有好下场?
真是应了一句话:人善被人欺。
“大姐来了?”
身袭月白长裙的少女正襟危坐,嘴角正含着一抹笑意,棕色双眸格外明亮。
秋锦眠有些消瘦,声音绵软。她虽年纪小仪态倒十足,面容素净,笑意亲和,肤色极白,容貌虽不及秋颜宁,却有三四分相似。
走上阁楼,白棠终于见到这位三小姐了。
她本以为这三小姐不过是个病秧子,哪里想今日一见竟有种惊艳之感。
老夫人不冷不淡说道:“倒还没忘了这个妹妹。”
“奶奶,我一年长病,若每次都看岂不是麻烦?”秋锦眠递给老夫人一盏茶,又小声嘀咕:“况且,是我没告诉姐姐。”
“老主母,眠儿说得对啊。”才氏附和。
“唉!”老夫人叹息一声,目光蔼然又怜惜,面上却佯怒道:“三丫头,怎么你老偏袒她说话呢?这可反倒显得奶奶我是恶人了。”
秋颜宁欲答:“我……”
“我…我不是。”
门后,一浓眉大眼的俊朗少年探出脑袋,捏学着秋颜宁的腔调,一见众人便爽朗一笑。
他闲庭信步,背着手,凑到秋颜宁跟前笑道:“大姐,难不成我说错了?”
啐!又是这厮!
白棠本就圆的杏眼顿时瞪大,心下一通乱骂。
此子名唤秋景铄,乃是秋家的小魔王。这厮虽与三小姐同为才氏所生,性格却与三小姐相差甚远,狂傲任性的模样与二小姐极像。
平日,这二人沆瀣一气,最爱作弄她家小姐。
可以说,白棠对秋景铄没有半分好感。
原因诸多诸多,主要还是她与这厮结下了仇。
事情还得从上个月说起:那天她一如既往走在荷池边,结果这小魔王见了她,便就拽着她小辫子一路走,岂料重心不稳,手一松,她便掉进了满是泥水的荷花池里……
哼!真是白长了张人模狗样的脸!
在暗啐着,便听秋锦眠喝道。
“景铄!”
秋锦眠呵斥,起伏虚弱的胸腔爆发出极为强硬的气势。
秋颜宁打着圆场,笑道:“罢了,你千万莫太过激……”
话未尽,秋景铄讥笑一声:“果真难登台面。”
才氏瞪一眼他,说道:“还说!你莫不是又打算把你大姐说跑不成?你可知你姐有多盼大小姐能来?”
“盼她做甚?无聊人做无聊事,来了不过是碍眼。”秋景铄嗤笑道。
“口无遮拦!书院就这么教你待人说话?!”才氏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