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可来见我了!不要闹了!”小丫头小脑袋在身上蹭了蹭,忽然哭哭啼啼起来。
“小棠。”
清朗温润的男声唤道。
白棠扭头,见一清俊出尘的男子。他唇角含笑,一双墨瞳望着她,眼底满是温柔宠溺。
这张脸她太熟悉了。
“你……”
白棠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心底无比变扭。
男子无奈道:“你又任性了。”
白棠一对秀眉拧紧,始终无言。
小丫头劝道:“娘呀,您就别生爹爹的气了!”
白棠浑身起鸡皮,忙摸向腰上的骨扇,嘴中低念咒术,见毫无反应这才挥扇。这回与先前一样,毫无反应。不仅如此,她竟连修为也没了。
“哧。”
他不禁低笑,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小棠,别闹了。”
白棠微微仰头,质问:“你是何人!”
男子无奈一笑:“傻丫头,我是景宁啊。”
“景宁?”
白棠喃喃,心底愈发觉得古怪。她“咔”一下合上扇,别回腰间。
眼下此情此景,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娘!”
小丫头揪着她的衣袖,整个早已哭成泪人。
白棠也于心不忍,掏出帕子替她抹了把泪,嘴中却嘟囔道:“哭哭哭,有何事好哭的。”
秋景宁笑道:“该用晚饭了。”
白棠稍稍点头,默默跟在他身后,府中的丫鬟们见她纷纷行礼,唤她“夫人”,就连进食洗漱也是一般人伺候。望着洋溢美满的父女二人,以及待她亲切的侍女丫鬟,白棠心境复杂。
入夜,
她端端坐在塌上,盯着秋景宁,“我想一个人歇息。”
秋景宁浅浅一笑,关切道:“夜里盖好被。”
说罢,便出了卧房。
白棠这才松了口气,脑中却嗡嗡作响,她望向窗,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一夜,她彻夜未眠,生怕秋景宁有不轨之心……
之后白棠才知是自己多虑了,这人性格简直与秋颜宁如出一辙,事事让她,不愿的事从不强迫她。
就这样,她度过了一月,今日正是朝节夜。
雪花悠悠,庭院中传来孩童的欢笑。
“过来!头要湿透了。”
见小丫头在雪中玩闹,白棠招手,替她戴好绒帽。虽然这孩子不是她生的,却长得像她,多多少少会上些心。
她捏了捏小丫头脸,忽然想到了秋颜宁。
“娘!”
小丫头挥舞着小手,忽然道:“我想看灯会!”
“灯会?”
白棠收回思绪,认真思忖此事。
她当年遗憾颇多,故此无论待戚念,或是小丫头有些事纵容着,不想二人也留下遗憾。
她道:“那便去吧。”
“且慢!且慢!”
小丫头似是想到什么,如风一般跑回屋,出来时拉着秋景宁,“爹和娘一起去!”
说罢又拉着白棠。
这鬼精的小丫头!
白棠暗骂,却还是被拉去了。
定国的灯会热闹非凡,她第一次时震撼不已,但如今再看已索然无味。她视线落在小丫头身上,这小丫头四处窜,侍女则匆匆跟在身后。
秋景宁望着烟火,忽然道:“小棠,多谢有你。”
白棠闻言,愣了愣。
秋景宁笑了,好似自言自语:“我这无用之人,也唯有你不嫌了。当年灯会,我一见你端的那碗汤圆就哭,倒让你一个女儿家哄我了。当初我就想,若能娶你就好了。后来我也为此努力,从未如此坚定过。”
说罢,秋景宁望向他,轻声道:“能娶小棠,我此生无悔。”
白棠彻底愣住,不想这人竟说出这番话。
如此不是团圆么?这不是她曾经所想么?
乖孩子、好夫君、富贵权势、锦衣玉食,这些事是多少女子可望而不可得的?她当初不也曾想秋颜宁为男子么?
“你还有何不满?”
这时,脑中再次想起那声音。
此话一出,白棠彻底清醒 ,答道:“这并非我的一生。”
她虽不似这般美满,但她有秋颜宁,还有师门。如此还不满足么?眼前景象再好,却终归不是她的。美虽美,却虚幻。如今,她只想陪伴在秋颜宁身边,以及……
听师门那几人话唠。
声音问:“你要离开?”
白棠坚定答:“不错。”
声音笑道:“那你可以回去了。”
闻言,白棠展颜一笑,心底彻底释然。
“小棠,多谢。”
秋景宁又道。
白棠道:“你已说过了。”
秋景宁自嘲一笑,抬眼时眸中神色清明,“多谢这一月之中陪我自欺欺人。”
白棠蹙眉,反问:“此话何意?”
秋景宁淡淡道:“你并非我妻白棠,而是他人。你与小棠模样如出一辙,性格亦是如此,但你不是。”
白棠却笑道:“我是白棠,却非你认识的白棠。我的道侣也你长的一模一样,性格同上。”
秋景宁也笑:“世界竟有如此巧事?”
白棠反问:“你的妻呢?”
“她……”
秋景宁如鲠在喉,他红着眼,良久才道:“已逝四年了,我一直哄绒儿,说她娘没死。多谢,白棠。多谢你这一月愿耐心陪她。”
这小丫头……
白棠忽觉鼻子一酸。
秋景宁仰头,眼底却闪烁着泪花。
他询问:“小棠姑娘该走了吧?”
白棠道:“不错,我该告辞了。”
秋景宁抹了把泪,起身作揖道:“多多保重。”
话落,门将二人隔开,“哄”的一声合上。
“想不到‘我’又死了。”
盯着门,白棠感慨不已。
思故
“往前。”
声音又响起。
白棠反问:“怎不见其他人?”
声音却只是道:“往前。”
“嘁!”
白棠虽有不满,却也不得不照做。
她往前一些, 前方传来的水声也愈发清晰, 待穿过长道, 她加快步子走到朱红护栏旁。
她位于高处, 位置极佳, 根本无需张望仰视。白棠首先看到是正中的五朵金莲,随后才是无数镶金云纹梅花柱。
奇的是殿顶竟无瓦, 一水柱直倾泻而下落入巨池之中。金光与波光晃动,空气中有若有若无的荷香弥漫, 庄严胜过神庙。
观望了好一阵, 白棠退身几步,回首细看壁画, 发现这壁竟密密麻麻画满是聚灵气的阵符。
她伸手轻轻触碰阵符,心底震撼无比,偌大的一座殿, 要画上如此之多的阵符,那要耗费多大人力?又需几年才能成?
“玄绮道友?”
对面有人喊道, 二人相隔一道水柱。
白棠绕到对面, 见云行正朝她招手。
她问:“你可见同行人?”
云行摇头叹气:“那长道有古怪,走着走就不见你们了。我走出长道在此打坐, 不多时就见你来了。”
白棠眼中略过几丝疑色,心下揣度:既然遭遇相似,想必刘云行与遇见了怪事。可为何他表情如此淡定?这人莫不是有特殊之处?
收回思绪,她问:“云行道友, 你在道中可遇见了什么怪事?”
“有有有!”
云行忙道:“我竟看见在俗家时养的狗!”
白棠问:“之后呢?”
云行不以为然答:“跑了。后来耳边有人怪声絮叨,我没理,直接从这儿走出来了。”
白棠:“……”
这厮怕是脑子缺根筋!
她眼皮子一抽,心底狠狠腹诽了番。
她扭头,好似自言自语“我们分明走的是一条道,为何你却是从另一处出来?”
说罢,她盯着斑斓的长道,心中若有所思。
……
长道中。
“小棠?”
秋颜宁见白棠越走越远,不禁唤了一声。
但这一喊,白棠跑得赶快,她不解此举,上前去追。照理她跑得比这丫头快,可这一回她却好似永远也追不上。
她又喊:“小棠?”
而白棠还在跑,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何必如此执着?”声音问她。
闻言,秋颜宁淡淡质问:“你是何人?既然问话,何不现身?”
声音重复道:“何必如此执着?”
秋颜宁答:“我为何不能执着?”
声音悠悠道:“不能,你执着不得。执着害人,执着即执念,执念太深则成魔。”
秋颜宁浅浅一笑,驳道:“哦?依之所言,世间之人执念千千万万,如此人间岂不是魔域?”
声音也笑,蛮不讲理道:“是了,是了,就是魔域。”
话落,秋颜宁忽觉背后有一道拉力,原本已相距甚远的门竟在靠近,门“咔”一开,她被扯入门中。
秋颜宁只觉天旋地转,站稳时眼前却是另一幅景象。
不远处,有一褐衣小丫头。
“好冷。”
这丫头分明穿着大袄,却冻得哆嗦,整个人来回走动,左顾右盼,似是在等人。秋颜宁轻步走近,好奇已是深秋之月,天寒地冻的,这孩子究竟是在等谁。
忽地,她神色一变,“咦”了一声,认真打量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