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等帮她一次两次,何不在帮一次?
白棠解开金银的包袱,没有半分留情,嘴中念冷冷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你自己蠢……”
话音未落,身后一阵发寒。
不知何时,金银站在背后幽幽说道:“你这人呀!性格总是如此。当年在你撇下我独自留在王家,你以为这伤疤是怎么来的?当初我就不该管你的闲事。”
一声雷震,白棠闻声尖叫,心下一横,掏出包袱里的匕首直直刺入金银腰间。
金银低头见伤口,也浑然不觉疼痛,笑得单纯而天真,令人发怵。她一字一顿道:“真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不过眨眼睛间,白棠只觉一股剧痛便从膝肘传来,迫使她跪倒在地,紧随其后,尖叫淹没于雨声中。
……
约莫等了一个多时辰,雨后显晴,秋府偏门口有一老一小。
“你叫白棠?”
秋府管事百无聊赖接过章牌,捋了捋胡须问道。
“是,我叫白棠。”
她微微点头,乖巧甜笑,笑得腰上伤口有些疼……
节日
朝节,新旧更替之日。
迎其朝气,新运自来,平京上下一派喜气,处处张灯结彩。
府里短工多已返乡,留下一些长工丫鬟。
大将军待人慈善,虽远在北境未归,但倒是寄来些书信,其中嘱咐夫人苏殷替缺衣的丫头伙计们分发些新衣裳。
如此,也算是过节了。
“下雪了!”
一声呼声后,丫头们停下剪纸,纷纷出院观雪。
白棠替秋颜宁斟上热浓茶,于外物早已没了那份好奇,很是不屑此举。
“小棠……不看雪吗?”秋颜宁接过热茶问道。
她素颜本如出水芙蓉,身穿立领对襟莲纹上袄,下穿织金腾云海浪纹马面裙,外套镶绒边比甲。清丽端庄之下倒衬出几分俏丽,虽尚未施粉黛,却胜似。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白棠越看越觉着秋颜宁好看。
可奈何,她小姐眼瞎,太爱作贱脸,整日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面妆僵板。
白棠摇头,嘟囔道:“我想陪着小姐。”
秋颜宁拿了块糖喂她,低头感叹,“也就小棠最好了……”
“小姐,今日大少爷要回来,您不去吗?”白棠吃了糖,含糊不清问道。
秋颜宁脸微红,扭捏道:“我…兄长极少回家,你不是不知我不讨喜……”
“可小姐呀,您真不去吗?礼服那么好看,不穿多可惜呀。”白棠无奈,最见不得秋颜宁这模样。
“我…打算就去……”秋颜宁垂眸。
白棠见怪不怪,自知以她家小姐性子,最终还是会去的。
可在她看来,与其干坐傻愣,受冷眼漠视,倒不如自坐院中喝茶观雪。
“唉。”
待秋颜宁走后,白棠索性剪窗花。
正待她叹气,一双白胖肉嫩的小手神向果盘。她意识一定,一把捽住小爪子,大呼道:“哪里来的小丫头!敢偷小姐桌上的林檎!”
“非偷!非偷!这叫拿——”桌旁传来奶声奶气解释。
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垂髫小丫头。小丫头脸红扑,身裹锦衣,脖挂金圈碧玉锁,脚蹬兔绒小靴,与桌平齐间,那对黑瑙石似的眸子盯着她。
原来是小小姐秋茹清。
白棠当即明了,低声道:“对对对,这叫拿。”
“这才对嘛。”秋茹清手插着小短腰,满意点头。
“您怎么一个人呀?”白棠半蹲,替小丫头理了理发,趁机掐了把粉嫩的小脸,问道:“小姐少爷们可都在正厅,您跑到这里多没意思呀。”
“我…我……”秋茹清咕哝了半晌,搅着手里的帕子,后似是想起什么,向她嚷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才是小姐哦!理应是我问你才对嘛!”
“好,您问。”白棠也闲来无事,替暖炉添了些炭,领小丫头坐在矮凳上,悉听发问。
“你为什么在我家做事呀?”秋茹清问。
“当然是因为工钱了。”白棠理所应当回答。
“嗯……你很喜欢钱吗?讨厌我大姐么?为什么过节不回家?”这小丫头纠结,连发三问。
白棠思索,她当然喜欢银子了,正所谓:有钱可行万里路,无钱则寸步难行。至于秋颜宁……
除去性子,这般好的主子实在难找,尤其是香囊一事上,倒也算得上暖心,实在让她讨厌不起来了。
她答: “我特别喜欢银子,不讨厌小姐,不回家是因为我没有家。”
“为什么没有家?你爹娘呢?”小丫头困惑。
“娘死了,我爹便把我卖了,这样一来就没有家咯。”白棠道。
小丫头瘪嘴,有些难过道:“我亲娘也死了,不过你比我还可怜……”
她可怜么?
白棠眼睛微抽,压下性子哄道:“您都问了我这么多,我也要问您,作为一位大小姐,您可不能赖皮呀!”
“好。”小丫头微微点头。
白棠随即反问:“您怎么会问我讨不讨厌小姐?又为何独自跑到院里来?”
秋茹清蔫了,甩着小腿。
小丫头抬眼看她,可怜巴巴将实情道来:“除了娘、三姐姐、才姨姨,别人都不喜欢大姐,都欺负她不理她,方才也是。我想找她说话,可她不理我……我好闷、好难过。大姐为什么不理我?”
白棠见小丫头怪可怜的,违心道:“大小姐只是害羞罢了。”
“是么?”秋茹清嘀咕。
“自然。”白棠点头,却心下感慨:可惜啊……
这小小姐乃舞姬之女,其母出生低贱,可却丝毫不影响本人极受秋府中上下喜爱,人人皆说她性子像宁清。
可如此一来,这倒让秋颜宁处境愈发尴尬了。
倘若一个伎子之女更像生母,还比自身更讨喜,这是何等感受?试问出身正统、内心脆弱的大小姐,哪里容得下这些流言蜚语。
可这小丫头又偏爱黏着小姐,她家小姐是何等脾气?什么性子?倔、孤僻、自尊心极强,怎么想,怎么觉得小丫头心思不纯了。
可假使……这二人同母,那想必关系就有所不同了。
“小姐哟,您怎么跑这儿了。”
正待白棠再打算说上几句,便见一嬷嬷来寻人了。
嬷嬷为难道:“快些回去,要开宴了。”
“好。”
秋茹清回头,依依不舍问道:“你不讨厌大姐,那你喜欢她么?”
喜欢吗?
白棠未答,心底也不清楚。
……
待二人到中堂时天色已暗,灯笼亮起,映衬出一片暖红。
屏风后,内屋放置瓜果、糖糕、香茶样样俱全,香味直扑鼻来。连气氛也一改常日,一派热闹温馨,倒是秋颜宁来时,不免令人一愣。
“哥!”
秋落鸾笑靥倾城,步子宛若翩跹的红蝶,上前挽着秋景云,娇嗔道:“你答应给带的,怎么能骗妹妹呢!”
秋景云清俊的脸上写满宠溺,无奈笑道:“我几时骗你了?”
“我说你骗了就是骗了!”秋落鸾轻哼一声,凤眸朝他一瞪,里头全是赌气与娇憨。
秋景铄哈哈大笑,说道:“好姐姐哟,世人说你了得,怎么我瞧你竟这般无理呢?”
“胡扯!你们串通欺负我!”秋落鸾见状,忙追着二人打。
“就爱胡闹,也不学你大姐、三妹。你们三个不见还好,这一见真是不得了。”苏殷柳眉一蹙,状是无可奈何,只得劝了几句。
老夫人摆手,笑道:“罢了,罢了!孩子不就是只知打闹么。”
“我……”
“呀,这孩子可算回来了。”老夫人回头,见嬷嬷正领着秋茹清进屋。
“既然来了,就上菜吧。”苏殷对侍女吩咐道。
秋落鸾挨着苏殷,撒娇道:“娘,我还真饿了。”
“胡闹能不饿么?”秋景云闻言,取笑道。
“我……”
但听满堂欢笑话,秋颜宁每每欲是要开口,又咽了回去,唇角的笑意僵化了几回。
这满心的欢喜如一盘细沙被风吹散,还散了干干净净。
她墨色灰暗的眸中倒影出举止慈爱的老夫人,不解为何她与二妹之间相差甚远。她想不顾仪态的撒娇倚靠,然最总不过换来呵斥,这简单的举止,却是她渴望而不可得的梦。
为什么?她做不到像秋颜华一般洒脱自然?
许是引得不适,老夫人表情微凝道:“有话便说,磨磨蹭蹭不像样子。”
众人闻言戛止谈笑,纷纷望向她。有关切,也有不厌烦等她回答,尤其是秋落鸾、秋景铄等人。
苏殷担忧道:“宁儿怎么了?”
秋嫣道:“想来是身体不适吧。”
老夫人也不曾说温情之语,只是道:“那便回去歇息吧。”
“我……”秋颜宁启唇,忽觉胸口苦涩上涌,喉哽发疼,只得默默点头,良久才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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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洋洋洒洒,下了余有四个时辰才见转小。
“怎么老毛病又犯了。”
白棠面色难看,搓手捂在作痛的双膝。
这毛病要从很早说起。小时她不懂事时整日在屋外冷风中闲荡,之后,她在王家做事时常被罚跪,一身衣裳常年浸在冷水中,虽之后有所减少,可这膝疼的毛病却已加重,落了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