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筱稍后满足了她的心愿。
得亏当时她年纪还小,对于各种中二事件接受度良好。不然叫着陌生的女鬼的名字说“xx,这碗酸辣粉属于你了。”这种羞耻度爆表的事情她怎么做得出来?
收到这个祭品之后,短发女真的当着她的面羽化掉了。
那种像是电影特效一样的场面,时不时还会出现在她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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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在回忆里打转时,谢佳期咳嗽了一声。
林未眠惊醒过来。
奇怪,她再次盯着视线范围内的人们仔细辨认,确实都是活生生的人类没有错。
鬼都不见了。
立夏开始,立秋结束。这个毛病持续了三年,她不信它自己痊愈了。
毕竟刚刚在公园,她不是无缘无故堕水。而是被两个从天而降的吐着长舌头的吊死鬼给吓得几步踉跄跌进水里去的。
也并不是所有的鬼都像那个短发大姐姐那么友善和好打发,有的鬼兴趣就是吓人。看不见他们的人他们吓不了,急得抓耳挠腮也没用。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他们岂肯错过?因此百般折磨她。
医院里的魂体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多。
越来越多的鬼发现可以与她达成无障碍眼神交流以后,都兴致勃勃地过来一探究竟。其中就包括很多恶作剧鬼。她坐在床头接受住院医师的问诊,有几个七窍流血的鬼就站在医生的身边,对着她吹胡子瞪眼。
小小的林未眠尖叫着抱头,浑身簌簌地抖。
云筱哭得梨花带雨,以为孩子疯了。
医生毕竟是专业人士,安慰云筱,可能只是创伤后应激综合征,随即过去拍着林未眠的肩问,“我有什么地方很可怕吗?”
她如实回答,“不是你。对不起。是,是有鬼。”抬手指着床的另一边。
同一个病房的病友都大声笑话她小孩子气,故弄玄虚。
她出院以后试过各种辟邪的方法。
桃树枝和糯米都用过。没卵用。
不是说道士驱鬼吗。她去找有名的道观,求了签,让道长解签。道长揪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说她“眉目娟秀,骨骼清奇”,以后是“福泽绵长,佳偶天成”。因此林未眠对爱信信不信滚的臭道士就俩字:放屁。
传闻地藏王菩萨的宏愿是普度众生,否则誓不成佛。佛经可以驱邪吧?林未眠弄了点佛经来念。好么,有许多小鬼可爱听了。她越念得勤谨,来的鬼越多,还自带小板凳,乖巧坐在她房间听她念诵。场面最盛大的那天,一屋子都是鬼,还都满脸蜜汁微笑。坚持了两天,她哭唧唧地弃了经书,抱着脑袋奔到烈日下。那天刚好碰到谢佳期穿着泳衣从少年馆回来,她的阳光挺拔对比阴气缠身的她自己,彼此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去年夏季,甚至有比较厉害的灵体可以附体。有个酒鬼附在她身上,去小卖部买了两瓶二锅头,直接把她喝到住院。云筱还不信她。认为她是不满家庭现状发出的无声抗议。
现在大概是灵体们都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号夏季见鬼的人物,遇到她时不再先表演一下惊愕,直接上来攀谈或是开始吓唬人。
到秋天她就会恢复正常。
这是什么原理她并不明白,也没有深究。毕竟光是应付见鬼日常她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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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佳期进屋时动静很小,书房亮着灯,顾婕应当还在工作。玄关和客厅都给她们留了灯。背上那一个动静很小。放下来一看,软绵绵的已经睡熟了。半扶半抱给带到浴室,安放进浴缸,拿花洒给她冲洗时,林未眠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没什么力气,却还是一巴掌上来拍开她的手,“你走开。”
两只爪子被她用左手锁了,还挣扎了一阵子,最后开始骂骂咧咧起来,“你出去,我自己有手。”
她关了花洒,蹲在浴缸外边,面色奇冷,“想吵给我妈听见?”
林未眠停止了动作,面容呆呆的,不做声了。
谢佳期再次开了花洒。温暖的水流替她冲掉从湖水里带来的细小藻类。
冲了会儿,谢佳期将她撂在浴室走掉了,不过转瞬立即回来,将睡衣递给她,“换上。”
“你出去。”林未眠接过衣物。
满腹狐疑在浴室换衣服,等着背后突然出现一个面目狰狞的东西来把自己吓个半死,可偏偏没有。倒是浴室门一打开,看见杵在那儿的谢佳期,她捂着嘴退了两步。看清楚是她,林未眠没好气:“你杵这儿干嘛?!”
谢佳期将体温计递上来,“含着。”
林未眠虽然感觉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可在谢佳期跟前却并不愿意示弱,“我没病!”
“含着。”
如果说头一次的语气更接近有话好说的商量,这一次就是毋庸置疑的命令了。
林未眠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乖乖坐在床头试体温,不由痛恨起自己的奴性来。
谢佳期很快又来了她房间。形象焕然一新。身上穿着有皮卡丘图案的长款T,露着笔直纤细的大长腿。
林未眠转过脑袋哼了一声。
试完体温,谢佳期给她端了温水和药来,看着她吃下去。
有病吃药天经地义。这个道理林未眠还是懂的。
从头至尾那个面瘫加起来说了不到二十个字。
吃完药躺下,林未眠发现,她竟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你怎么还在这里?”
谢佳期不知从哪里变了个kindle出来,关了床头灯,阅读器调成夜间模式,就坐在她床下开始看。
躺床上的那一个刷拉翻身坐起来,“你出去啊。”
看书的人翻了一页。
“你该不会是个变态吧,有偷窥人睡觉的癖好么?”林未眠抱紧了双肩。这当然是她的表演。见对方没有半点反应,冷笑了声,“谢佳期,你这个冷冰冰的样儿,以后谁娶到你,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和你结了婚,就好像从民政局领了块儿木头回家,还不能劈开来当柴烧,只能供在家里。我已经开始同情你未来的对象了。”
烧得眼眶都微微泛红的人,口齿却没有因此而变得迟钝,也是很奇怪的事。
谢佳期这一次终于从书里抬起头来,但也只是在微光里淡淡看了她一眼。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最让人窝火。
林未眠躺在枕头上,被子揭开来,拿双手给自己扇风。不解暑气。半晌爬起来,拿过床头的空调遥控器,滴答一声打开,制冷模式,19度。
她刚躺下,谢佳期就把空调关了。
“喂!”林未眠坐起来,抬手推了那个擅自在她房间安营扎寨的人一把,“你搞咩啊!!”
虽说她声调高,幸而是那种小奶音,房间隔音又好,稍微大声点也吵不到房间外的人。
“感冒不能吹。”解释来得言简意赅。
好,木头终于开始说话了。林未眠咬咬牙,“那你在我房间干嘛?”
“云阿姨说,”谢佳期语速是她的五分之一,“你夏天神叨叨的,生病了可能会梦游,我怕你伤害我妈。”
“…………”好的,这个理由满分了。谢佳期算你狠。
这句话林未眠咽进肚子里。颓然倒下,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直到感冒药里的安眠成分开始发挥作用,总算朦朦胧胧睡过去。睡梦里,她掀开被子,就有只好事的手替她再盖上,如此循环往复,没有鬼,一晚上倒也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呀。
一点都不恐怖dei不dei
我把家里灯全都打开了2333
第6章
林未眠睡着时比较可爱。晨曦里的脸孔像是熟睡的幼儿一样。也不张牙舞爪了。乖乖的。两只小手扎在胸口。
谢佳期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去,悄悄带上门。
两个穿红色棉袄的小孩蹲在窗外的一棵树顶,彼此对望一眼,飘飘浮浮穿进了窗户,在林未眠的被子上边落座,盯着熟睡的人默默打量,左边的那个细长眼睛的问:“你说她会答应我们吗?”右边圆眼睛的答:“会吧,不然我们就一直缠着她,和她讲鬼故事,吓死她。”
清脆的自带回声效果的童音。
细长眼睛的小孩接着说:“可是……她见了鬼都没吓死,区区鬼故事能吓倒她吗?”圆眼睛的说:“那是因为她见到的都是我们这样漂亮的鬼,我们和她说那种长得很凶的鬼,她应该就会害怕的了。”细长眼睛鄙夷地看了看圆眼,“就你这样还漂亮哩,你很丑的好不啦。虎头虎脑。”圆眼睛吃了一惊,当即还嘴:“你才丑,你全家都丑。”两个小鬼就坐在林未眠的胸口那里彼此打起架来,扭成一团。
好重……
好吵……
床上被鬼压床的人挣扎着要醒过来,却只是觉得呼吸困难,眼睛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最后是被人活生生摇醒的。
谢佳期的脸在正上方,“做噩梦?”
窗外鸟鸣,啾啾啾啾,交响乐般。
这是一个非常晴朗的夏日早晨。
林未眠翻身坐起,垂着头,等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偷偷侧目去看谢佳期。
面瘫精神头挺好。
——应当没有整夜都守在她床前这种天雷举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