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推推眼镜,“你们这个年纪,正是最最热心,最最赤诚的时候,怎么这么冷漠?既然来到一个班,以后就是要一起奋斗两年的伙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再问一遍,谁和钟莉莉换个位子。”
林未眠听同桌小姑娘轻声嘀咕,“我自己也看不见呀。”
钟莉莉哭得越发大声了。
徐伟良正摇头,忽然看见那个“花未眠”大喇喇把手举起来了。这看着长了一副白净乖巧脸的女学生,可没半点安分,两只晶亮的眼珠子又大又圆,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左耳上还打了三个耳洞,“做什么?”
“我和她换,老师。”林未眠站起来,“我视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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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开了个班会,再上了一节自习课,也就放了晚学。
林未眠乐淘淘地坐在座位上,将椅子往后边仰过去,好像那是一把摇摇椅。其实这个位子的视角很好,看来自不同班的同学像蜗牛一样伸出触角彼此触碰,从不认识到彼此熟识,应该挺有意思。
等同学们差不多都走光了,她才回过神,夕照从窗户射进来,将大半个教室染成金黄色,她在这金子般的黄昏里,发现自己的同桌也还没走。
“哇塞。”林未眠觉得自己真可怜,处心积虑这么久才找到埋汰谢佳期的点,“佳期,你觉不觉得自己好口怜啊。”
谢佳期掀开抽屉肚子,视线淡淡朝她瞥过来,“什么?”
“我还以为你有多受欢迎呢。”林未眠脸上的笑有许多夸张的成分,“原来啊,平时都是假象嘛。你看,到这个新的班集体,浩浩荡荡几十号人,居然连一个愿意做你同桌的人都没有诶。要不是我……”
“哦,那是因为,我对他们说,”谢佳期已经拿了几本书塞到书包里,再次合上了抽屉,转过脸看着她,“这里有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见鬼,握拳
第4章
一中到谢家那段路种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落叶铺了满地,林未眠脚下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她扭过头看看谢佳期又像尾巴一样跟在后边,转身站定,等着她。
谢佳期径直走过。
“站住。”
“?”
“别说让人误会的话。”林未眠亮了亮小拳头,“再说就揍你。明白吗。”
这一副社会姐的口吻并没有吓倒谢佳期。她默然无语地望着她。
“不管你怎么花言巧语,和解是不可能的。我不是讨厌你,是恨你。”林未眠脚下踹飞了几片树叶,“这两种感情有本质的区别。懂么?即使我住在你们家,那我欠的也是叔叔阿姨,并不承你的情,你要搞清楚。”
谢佳期不愧是一中的招牌,非常会提炼段落大意了:“你对我有感情。”
不管是什么感情,终归是有感情。
这原本也没说错。
“……”林未眠却几乎一拳挥上去。
谢佳期堪堪挡住。往旁边卸去了力道。
“你厉害。我现在打不过你了是吗。”林未眠揉揉鼻子,眼眶泛红。她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低声骂了句谢特,转身就走。
日落处,天际与地平线合二为一,女生的影子被余晖拉得老长。
谢佳期保持脚尖恰好能够着她的影子。
——你当然打不过了。
林未眠的双亲离异前,一直和谢佳期同班。两人的母亲是挚友,她俩那时却像对头。
从一年级开始谢佳期每学期竞选班长,目的是锻炼管理能力。每次都成功上任。
而林未眠永远是最不服管的那一个。虽然成绩不差,却活像个多动症,被她揪出来违规违纪要罚,她非但不接受,还能伸出手指划拉鬼脸略略略。
林未眠放话说:要是没有谢佳期在这个班,该有多开心。
有好事的人来转告给她,谢佳期回了句:彼此彼此。
彼时晋市人贩子盛行。
也是这样一个初夏的傍晚,放了学她在校门口等家里的司机来接时,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那个爆炸头的男人拿着糖过来时,她内心是有直觉的,除了她并不喜欢吃甜食,对方笑得未免也太过油腻,看着就不怀好意。
她转身就跑,但几岁的小孩怎能跑得过成年人?
很快就被捉住。
她不会哭,也不呼救,扭头冷冷看着那个人,脑子飞速地转着,想着怎样才能脱身。
不等她有辙,身后一声小女生的喝骂:“杂毛,放开她!”
男人嘿然一笑:“今天走运啊。”
他没有走运,他倒了大霉。
林未眠身上蓝白两色的二小校服还粘着几片枯枝败叶,脸上也有泥印。她玩得满头大汗,嚼着泡泡糖站那,活像个小乞丐。可小乞丐并不好惹。
她手里不知哪来的一把弹弓,从兜里掏小石子儿一颗一颗往男人的脸上崩,准头竟好,每发必中。在男人嗷嗷的惨叫声里,林未眠已经走到近前来了,扑上来啊呜一口就咬在捉她的那只手腕上。男人吃痛撒手,反手却打了林未眠一个耳光。啪的一声脆响。
林未眠拉着她没命地跑,林未眠拉着她没命地跑。身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不觉就到了街道上,两人跑得不慢,可人贩子也很快追上,一手抓了她,另一只手再恶狠狠揍了林未眠一巴掌,林未眠哇地一声哭了:“舅舅你怎么打我。”
人贩子被她一声舅给喊懵了。
就近有个买买提打扮的彪形大汉在旁边卖切糕。林未眠哭唧唧地拿出水壶,里边装着半壶奶茶呢,刺溜就给倒人家切糕里边,“你打我,那你给我买的奶茶我也不要喝了。呜呜。”
买买提一声暴喝,抢上来就揪住了她“舅舅”的衣襟。
神庙逃亡再次上线。跑着跑着下起了暴雨。
两人躲进小区的滑滑梯下,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淌水,喘气声此起彼伏。她摸摸那肿起来的右脸,滚烫。
林未眠嘶了一声,推开她的手,“你干嘛?”
“疼吗。”她静了会儿,问。
“当然不疼了。”林未眠一脸不屑。两只黝黑的眼睛在滑滑梯黑暗的空间闪亮如星辰,“怂包。”
原来那天桥梁塌方,司机被困在了对面。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的其他培训都靠后。散打和空手道却提上了日程。而之后送她的车上除了司机,还多了保镖。
数年如一日的训练,林未眠那种毫无章法,全靠投机取巧的小打小闹,怎么可能打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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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眠一路跑到电梯里,嗓子和肺都生疼,咳了两声,扶着膝盖大喘气。电梯里还有两个人,穿黄衣服的外卖小哥关切问:“你没事吧。”
“没事。”她直起身来,靠在板壁上。到了22楼输密码开门,在玄关换鞋。
顾婕系着围裙正做饭,探出头来见了是她,擦擦手过来问:“小眠,今天分班怎么样?”
“就,那样。去了别的班,换了班主任。我原来班成了文科一班。”林未眠笑笑,“阿姨,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有啊。”顾婕点头。
林未眠放下书包就要捋袖子。
“厨房里没有你的事。但你得答应我,出来吃饭。不许再窝在房间了。”顾婕在她鼻尖点了点,“特意做了凉菜给你开胃,要是还不合胃口,那我就只有给你请大厨去了。”
林未眠囧了囧,“没有的事。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听到按键开门声,林未眠赶忙提着书包进了房间,刚掩上门,美东的电话追来,“小眠眠,欠我的火锅呢。”
“你个乌鸦嘴。”林未眠将书包啪当撂在床上。额角青筋暴起。
“嘻嘻,找个周末请我吃火锅吧。我不嫌弃平民的食物。”
“滚。”林未眠坐在床上。听她那边背景音乐格外混乱,随口问了句:“话说你在哪啊,吵成这样。”
“我在倾城酒吧。”阮美东的声音难掩兴奋,“今天有乐队演出。不和你说啦,白白。”
林未眠将手机放在床头,揉了揉脸,从书包里拿出作业,试图用功。
排列整齐的字就像武侠电影里加了特效的武林秘籍似的,字体移动得毫无章法,阵法变幻,看得她眼晕。
勉强支撑了会儿,还是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面容挫败。
三年前的车祸,改变她良多。
虽然小命儿还在,胸中吊着一口热气,却远不是原本的那个林未眠了。
阮美东这样的大小姐为什么会和她有交情?
还不是因为谢佳期打小爱教训人,不过几岁大,就沉着脸教育在学校混日子的阮大小姐:作业应当自己写。阮美东嘴里应着,转身就去纠缠林未眠。
林未眠打小就和谢佳期观点不一致。她认为每个人的天赋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的天赋点就是不在学习上面,擅长的是其他事情。比如阮美东恋爱就很厉害。夸人也很在行。她被夸了几句就把作业丢给她抄了。
而大小姐很有意思的地方在于,重逢后林未眠成绩一落千丈,她也还是只抄她的,林未眠没写,那她也不写,经常两个人一起罚站。
实打实抄出来的铁哥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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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市酒吧的管制还算严格。倾城酒吧说起来也是阮家的产业。在全国各地开酒吧是阮美东小叔叔阮齐的一点小爱好。